《藏星》明顾

4、藏星

　　开学一周，陈言理再没有跟姜凛产生交集。
　　她在第三排，每天听林婉婉叽叽喳喳个没完。

　　他在最后一排，总是沉默寡言，冷冷淡淡的。

　　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她偶尔在讲台上传达一下老师的话，目光就会时不时的扫过后排，他有时和周边男生说话，也常常坐在椅子上低头弓背，左右手来来回回的玩球。

　　但他对她隐晦的“骚扰”一无所知。

　　周五晚上，陈言理从校团支部开会回来，从楼梯转角出来，路过办公室，被班主任老许叫了进去。
　　新学期重新安排班干部，到了高中这地方，大家都不像小学似的积极。班干部这玩意就是费力不讨好，填粪坑的活儿，没几个人愿意干，班主任老许只好继续抓壮丁，还是张世咏陈言理几个。
　　老许喝着热茶，“姜凛那小子，天天不上晚自习，你知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陈言理眨眨眼，“我不知道。”
　　老许：“我听说你俩关系挺好。”
　　陈言理一脸的困惑：“老师哪里听说的呢？”
　　老许：“地理徐老师，听楼下语文组的陈老师说的，陈老师儿子是理科十七班的。”

　　“……”
　　“我和姜凛同学不熟的。”陈言理想了想，“只知道他是走读生。”

　　老许皱眉：“校规里写了走读生可以不上自习？”又对陈言理说:“那行，没事了。你回去自习吧。”

　　她出门时听见老许在打电话，“哎，是姜凛的家长吗，我是他班主任许建华……”

　　回到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果然空了一个。

　　周六只上半天课，陈言理也没机会将老许的话转达给姜凛，因为他这一上午都没来。
　　四中虽然校内氛围比较轻松，可毕竟是省重点，该严的地方一点不会松懈，不穿校服都得抓住一顿批斗，扣班级风纪分，更别提这么肆无忌惮的逃课。

　　可是，她也无从去过问姜凛的事情。

　　上午的课一结束，陈言理妈妈沈迪掐着点来接她放学。
　　沈迪女士是市二院的医生，平时工作挺忙，休息时间基本都会留给家人。可是陈言理平常住校，读高中学习也紧张。她爸陈国鑫从事的还是警察这种休息时间更不稳定的职业，一家人凑齐全靠缘分。
　　久而久之，一家三口都很佛系。

　　陈言理一上车，沈迪就笑着说，“你妈搁这瞅半天了，这校服穿的，全校都差不离，哪有个花季少年的样子。”又美滋滋的说，“不过好在我闺女像我，穿什么都漂亮，搁人堆里也扎眼，那小男孩一个个的都撇着眼睛偷看。”
　　陈言理：“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沈迪：“没我哪来的你？”

　　陈言理系好安全带，摸着空空如也的胃腹，“我饿了。”
　　沈迪发动车子，“你爸加班去了，咱去外面吃顿好的，日料吃不吃？”
　　陈言理看着车窗外，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漫不经心的答，“行。”

　　母女两个吃完饭又逛了一下午，沈迪女士非常热衷于把陈言理打扮成甜甜的小女生，给她挑了件软糯糯的粉色薄毛衣，略有一点宽松，袖子设计到遮手的长度，还点缀了刺绣小花。
　　又配了条浅蓝牛仔裤。

　　可四中是要穿校服的，买太多衣服也穿不上，沈迪女士觉得这很不是问题，“买了就是给你周末穿。”
　　陈言理衣柜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这种“专属周末”的衣服，压根也没穿过几次，可掏钱的都没意见，她就更没有了。

　　她想着老妈周末得去医院值班，老爸早出晚归，在家也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写作业，陈言理就想晚点还回学校，可七点多的时候，陈国鑫罕见的掐点下班回家，进门脱了鞋就嚷嚷：“这回赶上了吧！”
　　她正窝在沙发上嘎嘣嘎嘣的吃薯片，朝玄关处看去，陈国鑫得有一个月没看见闺女了，“我闺女怎么看着又瘦了？”
　　“没有吧。”陈言理捏了捏下巴上的肉，“我觉得胖了。”

　　“什么胖！是不是学习压力大？还是学校食堂不给吃肉？”陈国鑫卷卷衣袖:“今晚老爸亲自下厨，给你做红烧肉！”
　　“得了吧。”沈迪从卧室换了家居服出来，“你看看几点了，等你回来做饭，早饿死了。”

　　陈言理笑眯眯的从茶几底下拖出一大袋零食。
　　沈迪则乐滋滋的分享在学校的见闻，陈国鑫一听立马沉下脸，“谁知道那些小子都抱着什么心思，不行，闺女听老爸的，咱不能早恋。以后大学毕了业老爸给你找个靠谱的。”

　　沈迪：“还等大学毕业啦？还你来找，你还准备找个警察当女婿，这苦我一个人受还不够？”
　　陈国鑫：“警察怎么了？稳定，正直，专一！”
　　沈迪：“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观战的陈言理直叹气，打断他俩，“我听你俩说话做题还累。”
　　陈国鑫：“听见没有，闺女都嫌你烦。”

　　“……”警察叔叔就能断章取义，颠倒是非了吗？

　　第二天一早等她起来，二位家长已经早早出门为家计奔波，饭桌上留了三百块钱给她吃饭和打车回学校，陈言理也不想独自在家里呆着，索性提早回了学校。

　　*

　　周一下午最后一节英语课，林婉婉将空白作业本推了过来，上有一行大字——“放学陪我去隔壁！”
　　陈言理写：“干什么？”
　　“我去找江周和。”林婉婉义愤填膺，下笔险些划破纸，“他周末没回我信息，我要去逮他。”
　　陈言理习以为常，问她，“发了什么？”
　　“问他想不想我啊。”
　　“……”
　　“他不回你又不止一次了。”
　　“那不行，我妈从小教导我做人要有毅力。”

　　陈言理和林婉婉高一就是同班同学，当年成同桌的第一天，林婉婉就以一个漂亮的笔记本为开端，要和陈言理发展好朋友的亲密关系。
　　第二天，陈言理就知道林婉婉有“男朋友”，在隔壁明德读书，叫江周和，是个很帅的混混二流子。
　　第三天，见到了传说中的混子江周和之后，陈言理奇葩的发现，原来林婉婉当时说的“男朋友”，缺少一个叫“未来”的定语——江周和见到林婉婉就跑，压根不知道这竟是自己女朋友！

　　林婉婉就是这种奇葩，她追人的方式，先不由分说给对方压上一个头衔，再以邪教般诡谲的逻辑和信念，洗脑对方承认该头衔的真实性。
　　……这就不难理解江周和为什么每回跑的都像法外狂徒。

　　下课之后，英语老师前脚走，林婉婉后脚就拉着陈言理夺门而出。
　　上晚自习之前，还有一小时的休息时间。

　　隔壁明德中学，虽然和四中背靠背，但一个是江州市百年名校，一个水平是只比职高强那么一丁点的私立学校，满学校不学无术的混子及二代。
　　平心而论，江周和是帅的，奈何审美拉跨，成天顶着一头影响市容市貌的黄毛，右耳还戳着银色耳钉，换身衣服立马能到KTV上岗的水平，招摇过市的显摆“老子就是流氓”这一明德中学核心校训。?

　　这个点是各学校的晚饭时间，林婉婉熟门熟路的带着陈言理逆流而上混进明德，直奔高二二十九班，不出意外江周和这会应该还在班里跟人吹牛逼。

　　但林婉婉扑了个空，十九班的人几乎都认识她，得了江周和示下，要离此人越远越好。林婉婉随手捞了另一个卷毛流氓，指着陈言理对他说道：“江周和呢？你跟我说他跑哪去了，我把这妹妹介绍给你。”
　　陈言理：“……”

　　卷毛含羞带臊的看了一眼陈言理，一分钟不到就对美色屈膝，“江哥在后门口天盛网吧……”林婉婉听完情报立马过河拆桥，拉着陈言理就走，卷毛犹自在背后高声喊道：“哎哎，妹妹留个扣扣啊！”
　　“她不喜欢卷毛！”林婉婉毫不留情。

　　虽然江周和是个众所周知的流氓，但林婉婉自认为作为“家属”，肩负着把他引到正途的责任，气势汹汹的就冲去了天盛网吧。

　　一进里面，陈言理和林婉婉就被满室的乌烟瘴气熏了个跟头，面前是花花绿绿的屏幕，耳边尽是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她们两个乖巧秀气的小女生往里一站，惹来不少探究的目光。
　　林婉婉倒是不惧，依次搜寻过去，也没找见江周和。

　　她叉腰喊起来：“江周和！”

　　陈言理站在林婉婉后侧的墙边上，目光百无聊赖的转了一圈，网吧里的敲击声短暂停了两秒，很快又响起来。
　　她右侧墙上挂了厚厚的红绒窗帘，陈言理原先以为就是个装饰，没想到那窗帘轻微动了一下，露出一嘬扎眼的黄毛。
　　陈言理吓了一跳，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片刻。
　　江周和转脸偷偷摸摸的盯着林婉婉威武的背影，转而朝她无声的比了个嘘的手势，偷偷掀开帘布，贴着墙轻手轻脚的走出来。

　　“林……”陈言理挺无奈的开口，江周和虎躯一震，这会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女生不就是整天和林婉婉黏在一起的那个！
　　“我擦。”江周和极快的反应过来，还好网吧里头吵，林婉婉还没来得及听见陈言理的提醒。

　　江周和当机立断，在陈言理震惊的目光中，薅住她胳膊就往帘子后猛地一拉。

　　里头是个露天小阳台，陈言理一进去，先被浓烈的烟味扑了满面。
　　阳台上还站了个男生。背对着他们，闻声侧过身来。

　　江周和这缺了大德的流氓干脆利落的把懵逼的陈言理往男生怀里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下意识顺手接住，左手一圈把她搂了个结结实实。

　　“老姜！”江周和压低了声音，“交给你了，别让她喊，哥们先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