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遗骸》临叶沉沙

38、第 38 章

　　海陆之子，确实——他应该生活在海中。

　　所以流波纵使失忆之后，也能记得控水、在水下呼吸等，因为他从小是生活在归墟里的。

　　婚帖上写了流波生于雾山岛，误导了他们往雾山岛寻找真相，但实际上，他们应该去归墟，或许那里才能找到流波失忆的原因，以及婚帖的真相。

　　沈舟惊讶地看着陆禺东，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问道：“东哥，那你要去海里么？”

　　陆禺东皱着眉：“我怎么去？”

　　流波是海陆之子，从小生活在归墟，他能下去。可是陆禺东一介凡人，又有什么能力下去？

　　沈舟说：“那八幡丸的人，知道你不是海陆之子，还让你下海拿羲和，说明他们知道你一定能下去。”

　　流波望向他。

　　陆禺东有些焦躁地薅了薅自己的头发，就他的生长轨迹来看，除了父母早逝以外，他实在没有体现出什么天选之子的天赋。海中生存该有的技能他是一项都没有。

　　流波沉下眸，海中生存该有的技能，他曾经有过，现在却不知道为何丧失了。

　　陆禺东道：“那怎么办？要不我回去和八幡丸说，让咱俩一起下海试试？”

　　沈舟：“东哥，你下海还要找八幡丸么？直接这里一跳不就得了。”

　　陆禺东：“你不知道，能下海的就之前那个位置，那边是海陆结界唯一的缺口。”

　　沈舟有些郁闷：“这么说来，我们把你们带回来还是错了？”

　　陆禺东：“错到不至于，沈公子，你刚才有件事说的很对，我陆禺东下海，还需要问他们八幡丸？”

　　*

　　入夜，沉船旅馆荡漾在碧波万顷的雾市海面之上，陆禺东重新穿戴好潜水服，检查了氧气瓶的压力，准备坐摩托艇再一次下海。

　　选择夜晚是因为白天那处海域太宽阔，容易被八幡丸截胡。

　　流波也穿上了潜水服，在旅馆附近海域试了试，发现自己依然不能潜水，神色有些不好，但还是同陆禺东一起，准备下海。

　　沈舟也想尝试，于是阿泉的摩托艇上带了他们三个，再一次到海陆结界的入口处。

　　靠近那片海域时她关了摩托艇的马达，让船缓慢地漂向那里——因为确实如陆禺东所料，有小型的八幡船在海域上巡逻。

　　陆禺东戴上氧气面罩，腰间系上安全绳，潇洒地跳入水中。这次他入水的时候没有那么抵触，亦是没有什么水沫子、水柱前来阻拦，陆禺东正纳闷着呢，突然感觉腰间一紧，在水中他也看不清楚，却明明白白地知道那是一股水流，往他的腰里头越掐越紧。

　　他心想：别不是又要把我扔出水面吧？

　　果然那水流往上一抬，他半个身子都要浮出水面。

　　陆禺东郁闷地想：这水流难道就不能行行好，带他下归墟？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那水流便立刻扯着他往水下潜去！

　　卧槽！

　　下潜的速度实在太快，陆禺东的耳朵很快就感受到了极限的水压，他心想这水流就不能慢点么——

　　果然，水流慢了下来，拽着他悬浮在海水里。

　　陆禺东咬着氧气阀门吐出了一个泡泡。

　　这个时候，身后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陆禺东回头，看见流波咬着氧气阀，一只手在耳朵边做了个手势。

　　这是在问他耳朵有没有问题。

　　陆禺东摇了摇头，先前下潜的太快，耳朵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压强变化，现在在这个深度维持了一段时间，倒是已经适应了。

　　流波抬头，指了指上方水面。

　　沈舟悬浮在距离他们两个大约半米的位置，捂着耳朵冲他们摇手：他的耳朵已经到极限了。

　　他们买的装备虽然好，却不是适合深海潜水的，面罩中没有特别对耳朵加以保护，沈舟的耳朵实在是受不了深海的压强，只能用手势告诉他们：他去海面上给两人放风。

　　陆禺东比了个大拇指，接着，便继续往下游。

　　那道水流，在陆禺东和沈舟传递消息的时候消失了一会儿，忽然又出现了，拽着陆禺东，以一个稳定的速度往下潜去，下潜了不知道多少距离，陆禺东忽然觉得这深度实在有些深，水流便也瞬间停了下来。

　　陪着他的流波见他再一次停下，抬头问他原因。

　　陆禺东盯着面前那一隅被他的头灯照亮的水域，一些浮游生物在他头灯的光线中漂过，他抬起头，已经无法从他们所在的深度看见海面了。

　　他的耳朵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陆禺东看着流波，心想两人这会儿离得有些远，他想靠得近一些，顷刻之间，似乎有什么力量拽着流波破开水流朝他扑来。

　　流波也是一惊，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处似乎有水流凝聚成一股绳子将他拴住，带着他的身体一往无前。

　　他忽然反应过来，指着陆禺东。

　　陆禺东也终于明白，那水柱、水流，都在随着他的心意而运动！原来这就是控水的感觉！

　　没想到流波的能力没有觉醒，他自己的能力倒是觉醒了！

　　他兴奋极了，伸手摘掉了口中的氧气阀门，那一瞬间仿佛一道光芒照进了他大脑某个昏暗的角落，他忽然感受到了来自水中的氧气！

　　怪不得那些八幡丸不怕他进不了海陆结界，他确实有海族血统！

　　陆禺东在水中抓住了流波的双手，有些兴奋地握住，他能够在水里呼吸了！

　　确实呼吸这种事情，不会就不会，会就是会，没有什么可以言传的技巧方法，因为这些都是本能。

　　他一个从小在岸上生活的人都觉醒了海族的本能，流波为何还未觉醒？

　　“你现在能呼吸了么？”陆禺东问。

　　流波试着吐掉了氧气阀，却依然无法呼吸，无奈，只能把氧气阀继续叼在嘴里。

　　陆禺东突然有种风水轮流转的得意。

　　他集中意念用水流圈住流波和他自己的腰身，往更深的地方潜去。

　　本就是夜间，海水冰冷黑暗，越深越冷，唯有陆禺东和流波头上的两盏头灯发出微弱的光线，吸引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深海鱼类往他们这边好奇地游来。

　　渐渐的，他们忽然看见前方有一团模糊的光亮。

　　不知怎的，陆禺东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就是归墟。

　　他伸出手去，急切地问：“你感觉到了没？归墟！”

　　流波伸出手去在海水中捞了一把，指缝中有反光的小鱼穿过，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捞到。

　　他忽然就想起，刚刚坐着张老大的船到雾市的时候，他在空气中摸到了雾市，而陆禺东却怎么都摸不到。

　　他翻身搂住了陆禺东的腰，将自己贴在了他的背后，像是一条鮣鱼。

　　陆禺东还在为自己突然觉醒的海族力量而兴奋着，丝毫不把他此刻的行为放在心上，反而撒欢儿召唤水流把两人绑起来，往更深的地方潜下去。

　　按照八幡丸所藏海族归墟地图来看，他们进入的第一个地方，叫做蜃门。

　　*

　　不知下潜了许久，陆禺东和流波终于看见了海床。

　　那是不见天日的深海，头灯探照过去，只能看见一片参差不齐的白色成礁珊瑚，中间夹杂着巨大的海葵，触手飘荡在水中，像是水鬼散开的发。

　　这里的鱼丑得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它们大多数都有着石头一样的颜色，同时也和石块一样形状不规则，陆禺东想问流波，是不是深海里的鱼都这么丑，转眼却发现流波不知道何时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

　　陆禺东顿时有些慌，四下里用头灯探照，分明刚才流波就在他的身边，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了呢？

　　可是海中实在太黑，头灯的光芒也就只有孤零零的一束，他在海底慌乱地转圈，头灯的光束突然扫过一处——那里仿佛有人！

　　陆禺东站定，调整着头灯的焦距，把光线聚焦到那一处，这时他发现，一个军装男子，笔挺地站在那里。

　　他小心地凑近，问道：“请问这儿就是归墟么？”

　　那男人抬起脸来，露出一张和他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他没说话，陆禺东只觉得脑子里一根弦绷了起来：“爸？”

　　男人朝他敬了一个军礼。

　　陆禺东踩着海床往前扑了几步，一把抓住了男人的双臂：“你真的是我爸？”

　　男人不语，依然站姿笔挺。

　　陆禺东问：“你真的被台风带到归墟来了？”

　　男人还是不说话。

　　陆禺东接着又问：“流波是你安排给我的新娘？”

　　男人如同木头一般，毫无反应。

　　陆禺东有些抓狂，他抓紧了男人的肩膀，正想晃他，谁料却被人在背后把他的肩膀先抓住了。

　　他怒气冲冲地回头，灯光一打，看见了面色铁青的流波。

　　他的面罩不知道何时摘掉了，氧气阀也没有含在嘴里，柔软的头发悬浮在海水里，美得像是神话中的海妖。

　　陆禺东急切地说：“流波你看看，这是不是我爸，是不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可是他一回头，刚才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却不见了，只余下一座惨白的珊瑚礁，上头附着的斑点海葵涤荡着触手。那个男人的“肩膀”，真实珊瑚礁上的两处凸起，洞穴里似乎埋伏着剧毒的软体动物，就等着陆禺东伸手。

　　“这里是蜃门，你刚才看到的只是蜃景，都是源自你脑海的幻象，不是真实存在的。”流波开口说道。

　　“你能说话了！那你是不是也能呼吸了？”陆禺东有些惊喜。

　　流波垂下眼：“刚才看到了一些幻境，所以……我的能力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