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遗骸》临叶沉沙

31、第 31 章

　　沈舟瞪大了眼睛：“啥？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用氧气瓶结账的，我怎么不知道？”

　　陆禺东简直想掐死他：“你没看见那女人刚伸头出来的时候，眼睛看到了我们的氧气瓶才让我们进的？”

　　沈舟：“你一直挡在前面我啥都看不见啊！”

　　陆禺东：“那你刚才跑那么快干什么？我一没顾上，你就私自把我们的房间换成套房了？”

　　沈舟：……

　　谁知道你和流波慢吞吞跟在后面做什么！

　　流波抱着双手靠在套房的门口，神情复杂地看着两人。

　　半晌，突然道：“既然都拿出去了，也别吵了。”

　　陆禺东一愣，沈舟立刻接茬：“对啊对啊，都已经给她看见了，套房也换了，难道还能把她的记忆给抹了不成？”

　　他斜眼撇了眼流波。

　　陆禺东把脑袋转过去，只觉得脖子有些僵，过来半晌，才确认，刚才那句话确实是流波说的。

　　可实在是太不像流波说的了。

　　流波却依然抱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终于走过来，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双腿一伸，竟是要闭目养神。

　　陆禺东觉得他一定是在想什么事儿。

　　他坐过去，手抚上他的膝盖，流波的双眼睁开来，有些疑惑地看着陆禺东，复又瞥向一脸新奇还在四处张望的阿泉。

　　陆禺东明白过来，他想说，可是顾及到阿泉在场，他又不敢说了。

　　陆禺东道：“出去透透气？”

　　流波说：“好。”

　　于是起身，两人正准备走，房门却在这时被敲响了，刚才那个引路的女人站在门口，搓着手：“三位少爷，小姐，恰好我们酒店就有一位买家对您那块表很感兴趣，各位不妨随我前去一叙？”

　　沈舟把表藏在身后：“什么买家啊？”

　　那女人笑得神神秘秘：“少爷说笑了，放眼整个雾市，能吃下您这块表的，还能有谁？您把这块表从外头带进来，可不就是为了卖给那位？”

　　陆禺东浑身一震，和流波迅速交换了眼神。

　　进出雾市的路线被切断，整个雾市普通居民连米饭都很难吃到，衣裳都不一定能穿暖，却有人有识别奢侈品的能力、并有购买奢侈品的财气——这种人非富即贵。

　　他们现在这种情况，碰上掌握雾市核心秘密的人，不知是好是坏。

　　沈舟听了她的话，突然有些胆怯，总觉得她这神秘兮兮的笑容，以及讳莫如深的用词，像是□□电影里的场景，他后退了一步，刚想说些拒绝的话，陆禺东却抢在了他的前头一口应承：“好啊，请您带路。”

　　沈舟连忙转过脸对他挤眉弄眼：刚还不让我卖么？怎么现在又让我卖了？

　　陆禺东便走到他身后把他往前一推：还不是你自己要卖的，现在赶鸭子上架，去瞧瞧那究竟是何人物！

　　*

　　沿着走廊走了好长的路，又下了好几级阶梯，陆禺东都要怀疑那女人是要把他们引到地下去了，那个女人才停下脚步。

　　这是在沉船的最底下一层，应该是这艘战舰的弹药库，现在弹药都不见了，可是船底依然弥漫着冰冷肃杀的气息。

　　三个人穿得都很单薄，而且还带着海里刚出来的潮气，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女人指着前头一扇舱门：“那位就在这里头等着各位。”

　　那舱门上有个巨大的舵盘，顶端是块巴掌大的玻璃，但因为沉在海中太久，糊上了一层粘腻的海泥，被当做酒店之后，工作人员也没有把它清理干净，就这么阴森森地待着，看不清里头的情形。

　　沈舟福至心灵，捉住那个女侍者问道：“我们第一次和那位做生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比较好呀？”

　　女侍者说：“当然是叫‘先生’了，那位出了名的不喜欢别人叫他‘大总统’！”

　　原来是大总统……还真和民国时期一样？所以这雾市，已经步入民主社会了？

　　陆禺东在心中有了盘算，推着沈舟进了门。

　　那门厚重，打开之后，又是沿着铺了红色地毯的走廊走了一会儿，才正式进入正厅。

　　一进正厅，陆禺东在心里感慨，这套房，才叫套房。

　　正厅大约五十平米见方，铺满了红色的地毯，靠后有张宽大的红木桌，整个装饰风格极为类似美国白宫，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木桌后头，双手交合叠在下巴下头，一双阴鸷的眼睛抬起来，通过无框的眼镜看着他们。

　　整个空间里似乎空白了那么几秒，陆禺东冻得浑身一个激灵。

　　那男人忽然笑了，笑得极为和蔼可亲，他垫在下巴下的手伸了出来，指了指右手侧一排高大的椅子：“三位来了，请坐。”

　　那椅子也都是红木的，雕工细致，陆禺东恍然有种被领导人接见的错觉。

　　……不过雾市的大总统，也算是个领导人了。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坐上，立刻便有西装革履的秘书出来，一人上了一杯热茶。

　　那杯子，还都是搪瓷的，印着“庆祝新中国成立40周年”字样。

　　陆禺东端着那杯子，觉得自己好像穿越回了八十年代。

　　大总统端着那“庆祝新中国成立40周年”的杯子抿了一口，叹了口气道：“这两年年景不好，出入雾市都得担着性命的风险，倒有你们这等青年才俊，将那手表给带了进来。”

　　沈舟“呵呵呵”地笑：“哪里哪里，算不得青年才俊。”只是比较有钱，又比较闲。

　　大总统眼镜挂在鼻翼上，眯着眼睛抬着下巴透过那镜片看着沈舟：“把手表带进来的，就是你吧？辛苦了！”

　　沈舟：“不辛苦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四个字被陆禺东一脚踩没了。

　　大总统放下茶杯，又问：“你们这趟出雾市，除了手表还带回来什么了？手表这东西好是好，但是呢，还是要多带点和民生有关的，我们现在周边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呢。唉……”

　　沈舟摸着自己的百达翡丽，一边赔笑：“是啊是啊……啊不……那啥，我们在码头遇上了水沫子，只剩下表了。”

　　大总统听了，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气：“这水沫子为患，实在是可恶！我们亦是派了许多人同海族交涉，然而他们始终不肯松口……我们最好能用和平的方式把争端解决，只可惜他们却……唉！”

　　陆禺东觉得这大总统早年肯定是在外交部进修过，说起话来一套一套。

　　可那又怎么样，心里不还是在装着沈舟的手表？

　　陆禺东觉得和这个人精套话，可得是套不出来，说不定还要反被他套走，因此急着让沈舟卖了他的手表了事：“把你带来的表让先生瞧瞧。”

　　大总统把鼻翼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眯起眼来：“对，我看看……”

　　沈舟一咬牙把他那块百达翡丽给交了上去。

　　大总统刚准备看，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那电话机也是二三十年代那种画圈圈的样式，陆禺东惊异于这儿竟然还能通电话，大总统等那电话响过两声，才拎起听筒，抽出一片懒洋洋的“喂？”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神色微变，放下手表看向三人。

　　陆禺东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大总统忽然站了起来，从红木桌子后头走出来走向三人：“三位是最近刚刚从雾市入口进来的？”

　　陆禺东琢磨着该怎么回答，若说是，刚才那个电话肯定和他们三人有关，若说不是，又如何解释那块百达翡丽手表的来源？

　　沈舟和流波也警惕起来，三人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大总统忽然一拍桌子：“让人把那画像拿进来。”

　　流波从他的话中感受到一股杀气，他一个箭步站到了陆禺东的身前，声音低哑：“你要做什么？”

　　大总统听到他的音色，立刻抬头，眯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装海族，那么有意思？”

　　流波把陆禺东护在他的身后，不住地后退，沈舟看情况不对，抄起桌上的被子准备给那大总统的后脑勺来一下时，门忽然开了，冲进来一排荷枪实弹的卫兵将三人团团围住。

　　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拿着一张纸，上头画了个潦草的人——一看就是一人口述一人描画出来的肖像。

　　上头的人脸并不能完美匹配他们三个任何一人，只是画像中人穿着的服装——赫然就是他们三个穿着的潜水服，连腰间的氧气瓶都一模一样。

　　阿泉在套房里，她知道他们在这儿，所以根本没必要让人按画像来抓他们。

　　那就是跑了的那个摆渡的莫家阿嬷！

　　大总统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他们三个，直到房中的气氛剑拔弩张到了极点，他恰到好处地又笑了起来：“何必弄得这么大张旗鼓？不就是当年那个小子回来了么？”

　　哪个小子？自然是那个“乘着台风逃走的”“海陆混血”的小子。

　　大总统指着那几个士兵说道：“民间把人家妖魔化，你们都是读过书有文化的人，现在谁还唯血统论？嗯？”

　　流波仍然把两人都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大总统。

　　大总统继续说：“几位也不用担心，如果几位没有敌意，我们自然也不会随意扣押各位。”

　　陆禺东算是明白了，大家都以为他是那个“海陆混血”，而那个“海陆混血”进雾山就是要来对大总统不利。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荷枪实弹的卫兵守在此处。

　　他推开流波，站了出来。

　　流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陆禺东却坦坦荡荡。

　　他高举双手，紧身的潜水服把他身体肌肉的轮廓勾勒的极为鲜明，若有藏私，自然也无所遁形。

　　“如果先生口中的那位小子，指的是和9417号台风有关的那位小子，那么便是在下了。”

　　流波在身后用力拽了他一把。

　　陆禺东偏过头去：“把手举起来吧，我们都是没有恶意的。”

　　“此次进入雾山，来找大总统，只是为了知道一些事情。至于雾市和海族究竟有什么纷争，我没有兴趣。”

　　他朝大总统走了一步。

　　见他如此坦诚，大总统反而有些疑窦，他目光在陆禺东、流波、沈舟三人身上流转了一圈，又仔细对了对那画像，终于从那模糊的脸上看出点和陆禺东的相似之处来。

　　“原来是这位小兄弟。”他又笑起来，陆禺东觉得这笑实在是太程式化。

　　一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上前把陆禺东全身摸了一遍，确认他没有携带任何对大总统不利的东西，打了个手势。

　　陆禺东便也学大总统的皮笑肉不笑：“这样，算是有诚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