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遗骸》临叶沉沙

28、第 28 章

　　陆禺东还没分神一会儿，就发现沈舟不见了。

　　待转过头来，才发现他正眼巴巴地在卖饭的渔船下头，撩着袖子卖他的手表呢。

　　陆禺东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拎了回来：“财不露白知不知道？你不知道这里人有多排外？”

　　沈舟顿时有些委屈：“我就想着咱们都饿了一天了，想给你们换点米饭吃吃，谁知道这里人不识货，说我的百达翡丽只值条鱼！”

　　陆禺东道：“这里外出贸易的通道现在基本上是断绝的状态，奢侈品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或许还不如书本啊、蒸汽机啊来的实用。”

　　沈舟想到了阿六叔的房间里那一柜子的书，摸了摸鼻子：“那怎么办，我们就这样饿着？”

　　陆禺东想了想，说道：“排外的地方，必定对自己人非常友好，你不如对她卖卖惨……”

　　昨天他们三个就是对阿六叔卖惨，换来了一晚住宿。

　　沈舟眼珠子一转，立刻扒在了那船舷边，可怜兮兮地说：“小姐姐，我们是刚从外头带货回来的，结果在码头上遇上了水沫子，连货带行李全都没了……”

　　那姑娘刚刚收拾完木桶回来，见他还扒在船舷边，眉头微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听完他的话，姑娘的眼睛立刻放大了：“你们刚从外头回来？”

　　沈舟委屈地点头：“可不，我带了一大堆的货，什么手机、Iphone、GPS，全翻在海里了……”

　　那姑娘显然不知道他说的手机之类的是什么，神色里茫然又带着敬畏：“都好些年没听说有人出去了。你们……人还好吧？”

　　沈舟连连点头：“人都没事儿，就是货没了。”

　　那姑娘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个囫囵，见果真是全须全尾，叹道：“壮士，你们还真是命大！”

　　“壮士”这个词实在是太过古风，沈舟乍一听都没反应过来是哪两字，待反应过来了，便低头看看自己的两条胳膊——距离他印象中的壮士形象，确实还差那么点儿。

　　可是那姑娘竟然为他们敢于出雾市的胆子折服，将三人请上船来。沈舟见自己成功地把人家姑娘给骗进了套内，回身对陆禺东和流波两人挤眉弄眼了一番，然后一骨碌爬上船舷，跳上了渔船。

　　那姑娘从船舱里拖了条长凳来摆在甲板上让三人坐。

　　“码头那边不是闹水沫子特别凶么？”那姑娘急急地问。

　　沈舟连连点头：“是凶啊！我刚一下船，就被一个水沫子拽住了脚脖子！”

　　那姑娘惊叫一声：“天哪，然后呢？”

　　沈舟瞥了一眼流波，见他不打算说话，便道：“我就抄起门栓往它身上打……”

　　那姑娘的表情顿时变得崇拜起来，想来是这闹水沫子的许多年，鲜少有人能出入雾山，所有雾山人对有胆子出去还能囫囵回来的，都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她自己拖了另一条小板凳坐得凑近沈舟，问他：“那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给我说说呗。”

　　沈舟说：“外头啊，什么情形呢……就是像你这样卖吃的东西，人都不用来排队，直接用手机点了餐，钱就通过手机进你的账户，然后还有外卖小哥过来取，取了给送过去……你若是想和远方的亲人见面，打个视频就好了。”

　　那姑娘想象着，神色憧憬：“要是在外头就好了。”

　　沈舟和陆禺东交换了个眼色：“那就出去呗，我们来的时候，水沫子虽然凶，但咱们不还是全须全尾地进来了？”

　　那姑娘神色惊恐：“可我的叔伯，我爸，几年前出去了，回来的时候都让水沫子给拖了，别说货了，人都没留下。我可不敢再出去了……”

　　看来并非是阿六叔危言耸听，那水沫子的确是个会伤人性命的凶残之物，只是它为何在他们三人面前如此温驯，还得打个问号。

　　*

　　那名叫阿泉的姑娘在听了沈舟胡编乱造的冒险经历之后，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仰慕之情，不仅给了三人食物，还找来她的闺蜜一起听沈舟讲故事。

　　沈公子长那么大，身边围着的小姑娘从来都是为了他和他老子的钱，还没有靠着自己的个人魅力吸引过女孩子的，登时整个人发飘，将那进货遇上水沫子的探险经历讲得天马行空。

　　陆禺东和流波便乘机对那群姑娘们旁敲侧击，知道了一些和雾山相关的信息。

　　原来雾山和雾市并非同一个地方，雾山类似于雾市的首都，是雾市海域中心的一座小岛。

　　在元代以前，雾市整片海域就是一片汪洋，所有的雾市人全都居住在船上，这些船被固定在海中不会移动，所以相当于一座一座楼房。后来填海造陆，在雾市的中心硬生生堆出一座雾山岛来。但是其他地方，依然还是只能靠船。

　　当问及这些船为何能在海上不动，那些姑娘给出的答案很一致：一开始是鲛人施法固定住雾市，后来鲛人被海族屠戮，归墟海族就接管了雾市，他们都会可以让船在海面上静止的法术。

　　这样看来，雾市人和海族是息息相关的，他们居住的船只要靠海族的法术才能停留在海面上，而海族则需要靠他们和外界联系。很难想象这样两个种族会非常草率地互相隔阂。

　　后来由于大海啸，雾市妖鬼泛滥，鲜少有人能成功出雾市，在外头的人也进不来，雾市和外界的联系基本上也就切断了。海族和雾市正式决裂，雾市的船也停不住了。

　　除了雾山是陆地，雾市的其他地区都得靠暗礁和外头运进来的竹排，把船连起来，才能固定住。自大海啸后的十余年，出雾市进货的人背进来的都是一捆一捆的竹子。

　　雾市进出只能靠人力，还得提防着水沫子，总之能把码头那一片建成竹排相连的小镇，花了雾市多少人的汗水和鲜血。镇子建好了，青壮的人口也基本上没了。原本蚂蚁岛这一片，由于靠近雾市出口，得天独厚，很多青壮年男子都是从事外出运货的，而现在青壮年男人几乎看不见一个了。

　　陆禺东环顾了下四周，果然入眼的都是姑娘，不少还站在船头朝他们这儿张望。

　　他不像沈舟，有些受不了被女孩子拿这种火辣辣的眼神瞧，有些别扭地别过头去，流波恰在此时上前一步，帮他挡住了那灼人的视线，又继续问阿泉：“如果咱们要去雾山，该怎么走？”

　　阿泉说：“今天下午，莫阿嬷会在蚂蚁岛码头摆渡，坐船去就好了。”

　　流波说：“那不是去蜻蜓礁的么？”

　　阿泉道：“对啊，就是去蜻蜓礁，然后会有人接你们去雾山。”

　　流波道了句谢，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不去雾山么？”

　　阿泉一愣，脸色微红：“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雾山？”

　　流波看了看她船上的木桶：“你的大米不是从雾山来的？”

　　按姑娘们说的，整个雾市，只有雾山一座岛屿有陆地，而且现在已经许久没有人能进出雾市了，那么大米这种东西，只能是在雾山种出来的。

　　整个蚂蚁岛只有阿泉有大米，她肯定需要往返雾山和蚂蚁岛之间。

　　阿泉说道：“我刚从雾山回来，这次赚得差不多了，也不打算去了。”

　　流波道：“你之前都是一个人去的么？”

　　阿泉点头。

　　流波便说：“你这次跟上我们不是更好？”

　　沈舟本来还在给小姑娘们讲“外头”的故事，瞥见流波和阿泉搭话，便站起来往这边走：“怎么了？你们在说些什么？”

　　流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复又把目光投向阿泉：“要不和我们一起去？”

　　阿泉看了看沈舟，又看了看流波，脸更红了，舔了舔唇道：“好，你们等我收拾下东西。”

　　*

　　等待期间，陆禺东问流波：“你为什么非得带上她？”

　　流波想了想，说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可是说不上来，越靠近雾山，越觉得……和我想象的有些差距。”

　　他缩着长腿坐在船舷上，皱着眉，手握拳托着下颌，像是一个思考者雕塑，俊美无俦。陆禺东本来想顺手摸一把他的头顶，突然觉得这个动作对现在的他似乎有些亵渎，手悬在半空，犹豫不决，便又收了回来。

　　收回来又后悔了：又不是第一次摸了，而且昨天还让他摸了一把呢！

　　他便又把手伸了出去，可是这个时候流波却站了起来——陆禺东这下够都够不到了。

　　流波看他那悬在半空的手掌有些奇怪：“你要做什么？”

　　陆禺东的手在空中画了个诡异的弧线，最终落到了自己的鼻子上，摸了一把鼻尖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呃……那个……就是，我也觉得进来之后，发现这地方和我想象的有些差距……”

　　*

　　阿泉背了个麻袋改的背包，空空的，一看就是要去雾山进货的模样。她又在腰间背了个军绿色的袋子，看着像是抗日神剧里民族小英雄背的那种斜挎包，显然有些年头，边角都磨出白色的线头了。她在这个挎包里装了几个人的干粮。

　　沈舟本想说，要照顾小姑娘，往渡口走的时候就速度慢些，谁知道阿泉在竹排筏上走路如履平地，沈舟反倒是最后一个。

　　沈舟便小跑了两步想要追赶，然而在竹排筏上走路，最忌讳就是奔跑，他差一点滑下水去。

　　阿泉连忙拽住他，她一个小姑娘，力气倒是很大：“你别掉下水去，这里虽然没有水沫子，可是水底还有别的……”

　　沈舟一惊：“还有什么？”

　　阿泉掰着手指头：“暗流啊、灰鲨啊……反正掉进去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