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遗骸》临叶沉沙

13、第 13 章

　　“你确定么？”老江问道。

　　流波捂着脑袋，脸上的表情微带痛苦：“是……”

　　陆禺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再想想，之前你刚到‘风生水起’的时候，也说过，你是我父亲派来的。你怎么如此笃定？”

　　流波苍白着脸，似乎在极为努力地回想着，半晌，他才抬起眼睛：“具体的我却完全没有印象了。”

　　没有前因，只有后果，大量和雾山岛有关的记忆都被抹除，仅余下同婚帖相关的一点儿。

　　陆禺东颓然地坐回椅子上，随意的将《海图志》翻来翻去。

　　流波见他如此，知道他因为自己的失忆而焦躁，于是坐下来，托着脑袋，蹙着眉思索。

　　陆禺东翻着《海图志》，之后李怛的记述里就再也没有和雾市或是归墟之国相关的信息了。他颇为焦虑地把书堆到一旁，准备再拿一本县志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我好像想起来点儿了！”流波突然说。

　　陆禺东眼睛一亮，转过身来抓住了他的肩膀：“你想起什么了？”

　　流波说：“有些模糊，但是我好像记得上岛的路……一直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走了好久之后就会看见一座周围弥漫大雾的岛。那就是雾山。”

　　陆禺东拿起被他放到一边的《海图志》，翻到李怛护送蒙古公主出海的那一段：“他们的船队一开始从泉州出发往南走了三天，然后偏离了方向，往东走了两天进入了鲸渊……泉州在舟山的南边，这么说来雾山岛应该就在舟山的东南！”

　　老江也道：“按照古籍里的记述，归墟确实在东海之东。”

　　“流波既然有印象，那么这个地方应该是存在的。一个存在的国家，肯定会留下痕迹——纵使不是官方县志这样的痕迹，肯定也有口耳相传的传说流传下来。更何况李怛的记述里显示，雾市和台风紧密相关，老江，你知道东南沿海一代有关台风的传说么？”

　　老江看着陆禺东的眼睛亮了亮：“东哥，你的逻辑不错嘛！可以到我们所里兼职了。”

　　陆禺东道：“我就是想把雾山岛，或者雾市这个事情搞清楚。先找到地方再说！”

　　于是老江道：“传说什么的，当然是要去问那些土生土长的老人，他们知道的可比文字记载的要多。现在至少我们有了个方向，可以照着台风和雾山岛的关联去问。”说完，他掏出手机来给一个民俗学的同事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就从隔壁研究大楼跑过来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自称姓张，按研究所里的流行的叫法，就叫他作老张。

　　老张说：“前段时间台风季，我去嵊泗采风的时候正好搜集了一些和台风有关的传说，你们说的那什么‘台风中死去的人魂归之处’，正好我那儿有相关的资料。虽然没说是雾山岛，不过就现在你们找到的文献和我搜集的资料联合起来推理，应该就是没错了！”

　　他拿着那一沓采风来的手写记录，陆禺东感激地接过了，翻开来看，果然是同台风相关的资料。

　　他正欲翻开来查看，口袋里沉寂了一上午的手机却响了，陆禺东摸出来一看，是他家沈公子。

　　沈公子带着一腔刚刚睡醒的迷糊音：“我天！东哥你跑哪儿去了啊？我怎么睡一觉你就没影儿了？”

　　陆禺东没好气地回：“你昨天几点睡的？还睡一觉，现在可都下午了！”

　　沈公子在电话那头瞄了一眼时间，整个人都被吓醒了：“卧槽，我还真睡了那么久——不对，东哥，我跟你说，你那流波邪门啊！太邪门了！昨天我想是被他精神控制了一样！”

　　他的嗓门大，从陆禺东的手机听筒里漏出了整句他说流波的坏话，一旁的流波闻言冷哼了一声，眼神冰冷。

　　陆禺东连忙侧过身去背对流波，压低了声音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非比寻常。醒来没事儿干的话就快过来，我在老江这儿，有重大发现。”

　　*

　　沈舟抵达的时候，陆禺东和老江等人已经根据整理出来的传说和《海图志》大致推定了雾山岛的具体位置。

　　台湾以东，现在的菲律宾海范围内，靠近马里亚纳群岛的地方——此处为地球上最深的海沟，在这一点上，同传说中“汇聚天汉之水”的归墟，恰好吻合。

　　沈舟暗暗观察着流波的神色。

　　流波应该是看不懂现代地图的，可是他对着马里纳亚海沟一处特别深的蓝色十分执着，目光一直黏在上面，仿佛那海沟里头放了一百个陆禺东似的。

　　老江在马里亚纳海沟附近画出了一个方圆三四十海里的区域：“根据现有的资料，基本可以把雾山岛的位置定在这里到了。”

　　陆禺东抬起头来：“你们所里打算去探索么？”他的意思显然就是，如果有科考队要往那处去，他势必也要跟去。

　　老江却皱了眉：“这个海域是公海，要派科考队的话所里要走许多程序，按照现在所里办事效率，可能也得等明年了。”

　　陆禺东和流波闻言，脸色都变得不太好。

　　沈舟和陆禺东那么多年兄弟了，自然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自从收留了流波之后，他一直对流波所说的那句‘他父亲派我来的’耿耿于怀。

　　沈舟虽然不清楚陆禺东的父亲是怎么过世的，但也知道他是被外婆养大，从小没有父爱的。于是他抬手拍了拍陆禺东的肩膀：“怕什么，有兄弟在呢！”

　　陆禺东微微侧过身看向他，沈舟道：“虽然我家老爷子把我卡给冻了，可本公子还是有些私藏的。这就拿出来给你做科考经费，咱们自己租个科考队！不用听人家官家的话！老江不是说那儿是公海么？民间的科考队照样能去，还省的组织上罗里吧啰嗦的审批！”

　　“你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资产？”陆禺东问道。

　　沈舟这个纨绔子弟当得非常称职，自己手里多少钱，心里完全没个数，反而是陆禺东这个兄弟比他知道的清楚。陆禺东不止一次觉得，如果不是他，而是什么别有所图的人和沈舟成为朋友，他被人坑破产了都不知道。

　　当初大学毕业，沈家老爷子知道了沈舟的德性，把他卡给冻了，也是为了让他长个教训，别手里拿着一把钱光知道花，花多花少都不控制。

　　但沈舟依然全身心地信任陆禺东，两人合着开民宿挣的账面他从不过目，就每月从陆禺东手里领钱，多少不论。

　　这样的沈舟，竟然还有陆禺东不知道的资产，这便是陆禺东感到惊讶的原因。

　　沈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之前我爸把我卡冻了之后，我找我妈哭诉了一下，她就给了我一张存折，都是她攒的私房钱，我也不好意思用，想着哪天我爸把我卡解冻了再还回去。”

　　陆禺东听完，连连摆手：“你都不好意思用了，我哪里好意思？”

　　沈舟立刻说：“这就当我妈给你投资了！你看这归墟传说、鲛人传说并在一块，如果能开发出舟山至归墟的航线，每年用游艇拉游客去观光，这能挣多少钱？绝对比窝在舟山开民宿用的多！放心吧，兄弟我再不着四六，投资眼光还是有的！而且要真的找到了那隐世的雾山岛，这money真的是滚滚来啊！”

　　他一边搓着手指，露出一股财迷相，力图让陆禺东相信他大方地自掏腰包是唯利是图。

　　陆禺东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一把揽住了沈舟的肩膀，用力地抱了他一下：“谢谢你，好兄弟！”

　　沈舟拍了拍陆禺东的后背：“说啥呢，民宿那里启动资金也都是你自己攒的，可你依然让我做合伙人。我爸把我钱都冻结的时候，只有你肯收留我。咱们两兄弟，还用说谢谢么？”

　　流波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抱在一起，片刻，他别过脸去，眉头微皱，可到底没有发作出来。

　　*

　　对于探险这件事，负责掏钱的沈公子的热情竟然要高于陆禺东和流波。第二天，他便找人联系了一条嵊泗的远洋渔船，准备打着民间科考队的旗号出海。

　　“幸好现在禁渔期，渔船都在港里休息，一联系就联系上了。”他还庆幸这次联系渔船的速度迅捷。

　　郑小茁帮着他们收拾民宿里的东西，颇有些不安：“两位老板这次去要多久啊？”他们两个顶梁柱走了，民宿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凡事她也做不了主，该如何是好？

　　沈舟说：“我已经把预约通道关闭了，你先把这几天的客人招待好，之后也没别的客人了，你就门窗锁好回家休息吧，钱照旧。”他倒是把一切都安排地明明白白。

　　陆禺东窝在沙发里看着两个同雾山岛最没关系的人忙里忙外，颇有些不真实感。流波握着茶杯走了过来，沉默地把茶杯递给陆禺东，然后乖乖地在他身边坐下。

　　“如果我都还记得，是不是就不需要那么麻烦了？”他突然问。

　　陆禺东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怎么会？”

　　如果不是流波和他的婚帖带来了有关雾山岛的信息，他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和雾市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流波的两条长眉眉尾微微下垂，又是一副不太开心的表情。陆禺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好啦，你把你的婚帖也带上，明天一早我们出发去嵊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