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遗骸》临叶沉沙

11、第 11 章

　　陆禺东的昏厥是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就连站在他身边的流波，也因为被那尊神像吸引，反应慢了半拍。

　　眼见着陆禺东后脑勺就要磕到身后放了一排瓷器的架子，流波眼疾手快地伸手捞住了他的脑袋。老陈和老江终于松了口气，接着，便看到流波一手抄起陆禺东的腰身，一手抄起他的腿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陆禺东一米八二，在一般人当中也算高个子了，但是放在接近两米的流波面前，就十分娇小。流波看着四肢纤细苍白，实际上很有力量，他稳稳地托住了陆禺东的身子，对沈舟说：“先回去。”

　　沈舟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么多天流波住在“风生水起”，一直都是一副不谙世事、唯陆禺东之命是从的小跟屁虫模样，从来就没有这么有主意过。

　　可是不知怎么的，沈舟就觉得他的命令非遵循不可，木木然地跟着流波一路走出仓库走向停车场。

　　流波命令道：“开门。”

　　沈舟乖乖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流波便小心地将陆禺东放了进去，还替他系上了安全带。

　　随后，他走到副驾驶上车，对沈舟道：“回家。”

　　待沈舟清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在朱家尖跨海大桥上了。

　　他一个激灵：“东哥就这样撅了过去，是该送医院的呀！怎么开回来了！等下了桥我就去医院！”

　　坐在副驾驶的流波冷冷地说：“不必。”

　　声音低沉浑厚，听得沈舟又是一个激灵，懵懵懂懂地回答了一声：“哦。”

　　等第二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车子都开到“风生水起”的门口了。

　　沈舟掰着手刹，愣了半天才终于回过味来，而此刻流波已经拉开了后车门，又横抱着陆禺东往屋内走去。

　　沈舟连忙踢开车门，刚跑了两步，兜里的手机响了，是老江的电话：“沈舟！你怎么就把东哥的车开走了？东哥还好吧？”

　　沈舟一脸懵逼：“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车开回风生水起了，卧槽，一定是那个流波有问题！”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流波异于常人！刚才我和老陈研究了一下东哥握着的神像，你猜怎么样？竟然特么和东哥长得一模一样！我说东哥一个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的大好青年，怎么就这样昏古起了！我特么都要昏古起了！”

　　“啥！”沈舟还没来得及接受这个信息，老江又接着说：“我感觉不但是流波有问题，东哥身上说不定也藏着什么秘密。现在我和老陈要去查查文献看有没有和雾市有关的记录，东哥那里交给你了啊！”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沈舟握着手机又发了一会儿愣——他对于刚才这半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消化困难。

　　而此刻的流波已经一脚轻轻地推开“风生水起”的大门，微微躬身进入大堂，随后径直往楼上陆禺东的房间走，房门的锁在他眼中似乎都不起作用，他只是盯着那锁眼看了一会儿，便听见咔哒一声，房门应声打开。

　　他便又一次躬身进入这对他而言有些低矮的门框，同时还不忘护住怀里的陆禺东，让他不被房门磕碰。接着，他把陆禺东放到了床上。

　　他跪在床前，让自己的视线和躺着的陆禺东齐平，趴在他的身边抓住了他的手，声带疑惑：“禺东……？”

　　陆禺东迷迷糊糊听见有人用让人牙酸的声音唤他，还不止一个，他挣扎着从黑魆魆的空间中逃脱，而床上躺着的陆禺东也在这一刻醒来了。

　　“咦？”他看向趴在他床头的流波，转头一看天光已经大亮。

　　他撑起身子，流波被他的动静惊醒，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睛望着他：“你醒了。”

　　陆禺东摸摸发涨的脑壳：“我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在老江他们的研究所里的么？”

　　流波歪着脑袋看他：“你昏过去了。”

　　“卧槽！”陆禺东大惊。

　　这么林黛玉的剧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你是看着那尊神像昏过去的。”流波说。

　　陆禺东这才想起来他昏过去前发生的事情——对了，那尊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神像！

　　“老江呢！”他连忙说。

　　流波一把把他按在床上，说道：“他说去查县志了。”

　　陆禺东又一个鹞子翻身准备起来：“那我也得去啊！我怎么都得弄清楚那尊神像是个什么吧？”

　　流波又一次把他按在了床上：“多休息。”

　　陆禺东看着流波真诚的双眼，明白自己再怎么翻身都会被流波再压回去，便认命地躺好，双手合在胸前，盯着天花板，简直就是标准睡姿。

　　流波终于满意了，说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随后起身出了门。

　　听见流波下楼的脚步声，陆禺东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迅速地穿鞋溜出房门，准备往楼下跑，谁料刚踏下一级台阶，便迎面对上了流波责怪的眼神。

　　陆禺东抱着楼梯扶手，颇有种做贼被抓了现行的心虚，斟酌了一下语句才说：“我身体好得很，不让我去查县志，我心里慌，睡不着。”

　　他这话说得恳切，流波凝眉注视了他一会儿，终于委委屈屈地点头：“那你得让我陪你去。”

　　见他松口，陆禺东松了一口气，自然是百般的答应：“当然了！”

　　他掏出手机给老江打电话。

　　老江本就对陆禺东和那尊神像的事情十分在意，听他要带着流波来一起查阅县志，自然是满口答应。于是陆禺东便拉着流波又上了他那辆任劳任怨的小吉普。

　　吉普车的后座要比前排狭窄一些，为了照顾流波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陆禺东把他塞进了副驾驶，随后绕到驾驶座上准备启动。

　　车辆发出了滴滴的报警。陆禺东转头一看，果然流波的安全带没有系好，他听着那警报烦躁，对流波说：“安全带系一下。”

　　流波蹙着眉，十分笨拙地去扯安全带的搭扣。

　　陆禺东这才想起来，这流波对文明世界的所有事物都是一窍不通，都得他一样一样教他。于是他侧身过去，替他拉下安全带的搭扣。

　　流波两条长胳膊也无处安放，竟然像是穿衣服似的，企图把安全带从头上套过去。

　　陆禺东看着好笑，像是训斥小朋友似的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责怪道：“别瞎动！”

　　流波乖乖坐好。陆禺东才顺利地把安全带的搭扣拉过来，他又指着座位下方的扣子教流波：“把它这样塞进去，听见咔哒一声就算扣好了，懂了么？”

　　头顶上流波轻轻的嗯了一声。若此刻陆禺东抬头，定能看见流波得意的微笑。

　　这个小插曲过后，小吉普顺利地发动了。

　　一大早的朱家尖大桥十分畅通，两人很快抵达了昨夜陆禺东昏过去的研究所。

　　老江顶着一晚上没睡的熊猫眼，见陆禺东下车，便上前捏了捏他的胳膊，颇有些打趣地说道：“东哥，身体不行啊，平地昏厥，这是台湾偶像剧女主角才会用的招数吧？”

　　陆禺东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想找到关于雾市的秘密了是么？”

　　老江这才讨饶：“得，是我不对，东哥您请。哦，对了，昨天晚上我们查县志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特别的石碑拓印，上面的文字好像和‘归墟’文字类似，幸好你把流波带来了，你让他去看一下是不是归墟文字？”

　　陆禺东点点头，跟着老江往档案馆走。

　　所谓的档案馆，不过是沉船研究小组开辟出来专门做文献阅览的小房间。一进门，一股陈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满地都是分门别类堆摞在一处的文献，十几个戴眼镜的研究人员正在伏案工作，陆禺东和流波进来，没有引起他们分毫的注意。

　　老江把陆禺东领导他的座位前，指着地上一摞书道：“这是元代舟山的县志，桌上那张纸就是我刚才说的石碑拓印，你们先看着，我一晚上没睡了，去休息会儿。”

　　陆禺东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交给我们！”

　　说罢坐下来，拿过那桌上那张石碑拓印的影印本，递给流波：“你认得么？”

　　流波歪头看了一会儿：“归墟，羲和，下面看上去都是名字……”

　　陆禺东看着那石碑的拓印，虽然由于海水侵蚀，石碑上头很多字符的比划都已经不甚清楚，有的干脆就是一个大团，但是依稀能分辨出这些字符是按照一种树状结构整齐地排列的。且每一级分支上，都能看到有一个共同的字符，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家族同一辈份族人的齿序。

　　这个石碑莫非是个家谱？

　　再问流波，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于是陆禺东便从地上的县志里头拎起一本，递给流波：“那你帮我一起找找县志里有没有关于雾市的记录。”

　　流波翻开那本县志，扑面而来的灰尘让他鼻子一痒，眼看着就要打出个喷嚏，他连忙一把捂住嘴，把那喷嚏堵在了手心里。

　　陆禺东看他的样子不禁轻笑了一声。

　　流波颇有些委屈地抬眼，又瞥了一眼翻开的县志，终于，有些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认识这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