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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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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猝不及防点名,秦印也不显慌乱,他稍加思索,便不紧不慢道:“回陛下,依臣之谏,吕公子行有不检,自有律例惩治,郡主当街伤人,的确有失偏颇……”
阴清樾置若未闻,依旧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随你们怎么吵,反正我做好挨打的准备了,真是后悔,早知道就不这么轻易放过他了,多砍一刀赚一刀,多砍两刀是两刀……
“然……”
“郡主怜百姓之苦,虽用错方式,但一颗赤子之心实在难能可贵。”
秦印话锋一转,云淡风轻的语气中有着不可置喙的坚定,他微微侧目,看向挺身而立的阴清樾,明明室内光线昏暗不明,可他却偏偏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清风明朗,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轻狂。
原来他这个顽劣学生早已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哪怕心知她并非良善之辈,哪怕她行事作风依旧莽撞粗鲁与自己背道而驰,可他却依旧如从前般不忍苛责,只默默替她摆去所有指责。
“哦?这么说在太傅看来,该恕郡主无罪?”阴庭知身子向前倾了几分,终于不再是正襟危坐的模样。
秦印收回目光,“奖罚分明,如是也。”
阴庭知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才松了眉眼,赞道:“太傅高明。”
秦印不再回话,敛下神色,今日皇帝将他一同召来,无非就是想让他维护阴清樾罢了,他也只是将皇帝心中所想借自己口说出而已。
“千阳,伤了吕大人爱子,你可知罪?”
阴清樾也不辩解,一撩裙摆,干脆利落的跪下回道:“千阳知罪。”
阴庭知满意的点点头,“好,传朕旨意,千阳郡主、当街重伤朝臣之子,当众鞭五十,罚奉一年,禁足一月;但、念及心系百姓,赏银千两,免除禁足。”
吕达不可置信的抬头,不甘道:“陛下!”他还想再说什么,被阴庭知挥手打断。
“吕卿,到此为止了,吕铭曾经那些糊涂事朕也不追究了,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子女,再做出这种事,朕可不会再如此好说话了。”
阴庭知的了然一切目光让吕达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圣上什么都知道,可却依旧在这里听他哭诉,看他做戏……吕达深吸一口气,他心知大势已去,只能吞下苦果,只有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的内心。
“老臣……遵旨……”
……
阴清樾跪在阳光下,看着迎面向她走来的吕达,不仅没有丝毫畏惧,甚至抬了抬下巴,露出挑衅的神情。
吕达见她如此,咬牙切齿恨恨道:“郡主便好好享受这鞭刑吧,老臣会在这里好好欣赏郡主的英姿。”
阴清樾嗤笑,“左监大人还是莫要多舌的好,免得阎王听了心烦,去你吕府做客。”
“你!”吕达想要上前,被旁边的史官拉住衣袖,小声劝到:“大人,切莫冲动。”
吕达闻言恢复了几分理智,死死盯着阴清樾,冷笑一声,“这般时候郡主还在嘴硬。”
阴清樾瞧着他这副倒胃口的模样,计上心头。
只见她露出一个颇为灿烂的笑,在他人眼中还带着几分天真无邪,大声道,“让吕家断了香火,是千阳的不是!还请吕大人大人有大量啊!”这句中气十足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到众人的耳中,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这个时辰来来回回都是宫中之人,想必用不了多久,这吕铭不能人道之事便会传的人尽皆知。
吕达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忍住拔刀砍她的冲动,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老爷,少爷醒了!”正当吕达想着要不直接装晕过去的时候,有人喘着粗气跑来。
他怒目而视着阴清樾,“老夫不与你这满嘴胡言的黄毛小儿计较!”
说着便提步径直向宫门走去,凌乱的步伐暴露了他落荒而逃的本质。
阴清樾瞧着他慌乱的步伐哈哈大笑,再回头就看到秦印正站在她面前,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阴清樾收起笑容,一向眼高于顶的她难得神情没有露出什么不屑的神情。
阴清樾望着站在阴影中的秦印,看到他又用那复杂充满深意的眼神注视着她,这是她多年来从他眼中见过最多的神情,可惜,直到现在她依旧不能解读一二。
此时刑官来到她面前,隔绝了她的视线,“郡主,失礼了。”
一鞭子抽在背上,阴清樾呼吸重了一瞬,率先开口道,“太傅大人因何驻足?难不成最近多了个爱好是看人受罚?”口里叫着尊称,语气却不见尊重,反倒像挑衅。
又一鞭子落在身上,阴清樾面色不改,脊背依旧挺直。
秦印没有接她的话,半晌开口,“可悔了?”阴清樾没忍住笑出声,“这么多年您还是老样子啊,每次都问我后不后悔。”
而她呢,都是怎么回答的……“是挺后悔的,后悔没多来几刀。”顾虑阴昭伊在旁,还是别让她看到太血腥的场面了。
阴清樾字字句句皆透着不可一世的狂妄。
阴伊昭若是知道她这么想,只怕瞪大了眼睛:这还叫不太血腥?
秦印面色有几分暗沉。
“杀一匹夫,无异蝼蚁。我教导你多年,你却……”搭上自己,行如莽夫……他看着她渐渐发白的面色,将最后几字吞入腹中,,再说不出苛责的话来,一声声鞭响,如同抽在他心里般,让他一直平静的心生出几分燥乱。
“秦太傅。”阴清樾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声音却不见丝毫颤抖,她端端正正的看着他,就像曾经那些年跟在他身边的岁月,用稚嫩的声音与他争辩。
“不是人人都如你我一般。”有人等得,可总有人等不得。
她有一万种方式能在日后慢慢报复回去,可那女子呢?她还能等吗?又或许她已经等了许久呢?昨夜云姑姑将那苦难女子的经历都讲与她,让她更坚定自己的心,她没错,她当日的决定就是最优方案。
秦印动了动嘴唇,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一声查不可觉的长叹。
阴清樾捕捉到了他的叹息,终是垂下眉眼,也许是受刑带来的疼痛,也许是对往事的唏嘘,降低音调说道:“不必如此,区区五十鞭刑而已。”
“……疼吗?”秦印不再理会她的疯言疯语,反倒是目光如炬的看向行刑官。
行刑官只觉得如芒在背,手都快抓不稳鞭子了,他原本就对给郡主用刑充满恐惧,这长安城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惹谁都不能惹千阳郡主,他在心里默念:郡主,下官也是执行公务,您可莫要记仇啊。
阴清樾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不满的哼了一声,“阴清樾怎么可能怕疼。”
秦印良好的教养让他不能对阴清樾送上一记白眼,他不想在这里听她胡言乱语了,这跟她是阴清樾有什么关系,一如既往的胡搅蛮缠。
他缓缓提步,宽大的官服被微风轻轻吹动,划过一片优雅的弧度。
从她身边走过时,秦印用只有她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既然要做恶人,就不要再有多于的善心。”他始终对她为了保住她人而伤及自身的事实耿耿于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阴清樾才脱力的以手撑地。
善心?她哪里有什么善心,不过是想看蛆虫跪地求饶的模样罢了,看他仰视自己时惊恐的眼神,她享受着别人对她充满恐惧,好叫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不过有一点秦印说得对,想要吕铭付出代价,有的是法子。
可她看到白薇时,她的的表情让她突然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她们的眼神是如此相像……
最后十鞭时,阴清樾的中衣已经被冷汗浸湿,她闭上眼,放缓了呼吸的节奏,借此缓解后背火辣的痛感。恍惚间她听到女子的哭声不断传入她耳中,但她也没力气呵斥了,哭什么哭,吵得她心烦,自己还没死呢。
失去意识前,她还在心里暗骂,吕达,这梁子姑奶奶跟你结下了,老娘不仅要你儿子的根,还要你儿子的命,要你吕家彻底断子绝孙。
再醒来时她已是一身干爽,背后早已被人敷上药,散发着丝丝清凉。
她舒服的呼出一口气。
“千阳,你醒了?”五公主的小脑袋从屏风后钻出,细细看去,眼睛还未消肿。
阴清樾看着她这幅样子,想来已经知道是谁在她耳边哭了。
“什么时辰了?”
“申时二刻,饿了么?我去传膳。”说着便要起身。
“不必,云姑姑来了吗?”
五公主噘着嘴,“早就来了,听闻你受刑晕过去,泪水差点把我这端月宫淹了。”
阴清樾:……我看你说这人是你自己吧,她怎么也无法想象云姑姑抹眼泪的样子。
“怎么,我听闻千阳郡主受伤,探望一下也不行?”
只听屋外的争执声越来越近,五公主皱起眉,噌的一下站起来,“哪个不长眼的,看我不……”
话音还未落,门便被推开。
云姑姑愧疚道:“四皇子!主子还在休息!”
五公主从屏风探出头,语气和脸色都不是太好:“四哥,擅闯女子闺房可不是君子所为。”
阴时洛脸色有几分尴尬,随后又被他压下,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来探望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