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宋廷 ...
-
宇文护没反应过来。
阿护。
宋廷喊他阿护。
虽然早就知晓两个人站在同一阵营,可那声阿护叫的那么自然,仿若两人熟悉的不行。
宋廷当然能看出宇文护身体一瞬间僵住:“宇文将军,吓到你了?”
宇文护摇摇头,还是没说出说以后就叫‘阿护’的话,他不喜欢有人离他太近,无论肢体还是言语。
“天色不早了,将军快回去吧。”宋廷无意跟他在这吹冷风,把人赶到了马车上。
马车上是赵先生,平日教导为官为王的老师。平日里最为严肃守礼。马车开始走的时候,竟然打开车帘,看着立在门前的人,宋廷。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赞道。
宇文护下意识透过那抹缝隙看宋廷。
还是一袭硬挺的白衣,因着送人也没带披风。夜色微暗,整个世界都是迷蒙的黑,唯有那个人一袭白衣胜雪,温润如玉。
宇文护还在跑神的时候赵游先生又开口了。
“洛水人家,也唯有洛水才能养的出这样的人了。”赵先生道。他看着这两日颇有些迷离的宇文护,心里本有些要警告的心思,又被宋廷拦了下来。
宇文护这两天四处打听独孤家女公子的事,早在三个老师眼里留了痕迹。可大业未成,谈何儿女情长?
本想借宋廷说出的话,却被宋廷阻止。
“年少慕艾。”宋廷笑。
虽然宋廷比宇文护还小,但众人根本就没意识到,宋廷这人也是少年。大儒会担心宇文护从此被情爱所困,但却不会在意宋廷身边有任何美人。
洛水宋氏的迷之自信。
洛水宋氏出仕的人从来不用宋姓,出仕的向来都是旁支。
可宋廷,他姓宋,据说他是嫡支,乃是族长第六子。
对他的教导,肯定是远超皇子。
宋氏也会倾族之力。哪怕知晓宋廷身份的世上除了和宋廷一起出现的人之外不超过十人,就连宇文泰可能都不知道宋廷的本事。
本来要开口的赵游,想起来宋廷说的话,把到嘴边的劝诫咽了下去。
就当是,年少慕艾吧。
而且,看情况宋廷会在长安呆上一段时间。
还有宋廷呢。
他们这几位老师和宇文护都知道:宋廷就是宇文护的底牌。
他又开了口:“说起来你我为师生也有多年了,现在为师还记得你带着帖子来到我园子的时候。”
“是护唐突了,事先没有递上拜贴。”宇文护也想起来当日的莽撞。
可赵游却一脸严肃:“持着印有洛水宋氏印记的亲手信,你能打开任何一所大儒的门。”
“收你为徒,则是因为那是宋氏家主所写的亲笔信。”
宇文护点点头,心里波涛汹涌:宋氏待他如斯......
“我们几位都觉得当初收你为徒是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赵游捻胡微笑。
“不仅仅是因为你拿着宋氏的信,还因为你自己。”
“我?”宇文护问。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在这乱世看似坚固的门阀制度,不过是大厦将倾的狼狈自救罢了。”
赵游的眼神中凌厉却有着对自己弟子的殷切:“何须妄自菲薄?”
宇文护自弃于出身,可又偏偏不认,心中残着一口气,若是不解,来日只怕被人拿来利用。
荣华富贵,转瞬就是灰飞烟灭。
宇文护躺在床上,呼出一口浊气,似乎连多年来莫名的烦躁都一并吐了出去。
眼神清明之后就想到今日老师的语气,还有那最终也没有说出来的话。恐怕还是宋廷开了口。
宇文护脑海里出现了那个影子:丝绸加身,白玉成冠。
他比他还小,却能一眼道破他心中魔障。
宋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时间过去这么久,宇文护对他还没一个完整的形象。不管他怎么想,对宋廷来讲还是过于浅薄。
开年不太忙,长安城里的乐子也就慢慢多了起来,宋廷也三天两头成为人们嘴里的谈资。
文能谈玄论道,武能拉弓射雁;
他能在都督府商议北地三国排兵事,也能行马街巷满楼红袖招。
能谈曲,会吟赋,会赏花,更会惜花。
每当宋廷来到青楼赴宴,不知多少美人儿在努力,只为求得一夜风流。
也亏得宋廷来者不拒,风流之名早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就连宇文泰都知道了,不过没放在心上。
宇文护听到了还曾问赵游要不要压下去。赵游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直到赵游带着他去见宋廷在青楼的情景。
以前总觉得这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如今:
琴瑟共舞,当是人间极乐。
尤其是那个如玉如仙的人,看着没有丝毫烟火气的宋廷,在那样奢靡的场景下就像是被人间吸引下来的仙人一样。
那一句话不知道怎得,就出现在他的脑海,割舍不去。
宋廷的风流让人忍不住沉迷,想要堕落。
宇文护不知怎么就逃走了,等着过两日与赵游下棋的时候,才又听到宋廷的名字。
赵游竟然还挺欣赏的。
宇文护觉得太过荒唐。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晚入梦的时,脑海中仍然藏着那句话。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梦中,再也不是那个温柔大方的人了。
如同前几日所见的一样奢靡动人,他不知怎得就左拥右抱,似是登上了极乐,恍惚中还能看到宋廷那张脸。他还以为会因为宋廷清醒,可看了宋廷衣衫半解,一个女子倚在他的身上,宋廷微醺的脸,宇文护醉了。
一夜荒唐。
他久久缓不过神,梦中旖旎还历历在目。
他向来自制繁忙,春。梦之类的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也就是对独孤般若起了心思之后,才会有这等事。
可昨夜那样的极乐和醒来时的怅然若失和微微不舍,却是从没有过。
独孤般若,他念到。
她就是最好的,最特别的。
可那样靡丽的场景到底在没在宇文护的脑海里就只有本人才知道了。
只是,虽然画面带来的感觉少了,但一但想起其中一幕,就抑制不住的......
宋廷......
这个名字一出来,独孤般若的模样就慢慢有点模糊。
宇文护摇摇头,背了一段佛经。
接风宴过了之后宋廷就这么在长安带了住下来。倒也不是不忙,只是美名在外,风流韵事倒是不少。
独孤信欣赏宋廷的才华,又看了他的风流就把结亲的念头放下了。他宋廷的确是有本事,可他独孤家的女儿从来不愁嫁。况且,北地被宋廷的亲信守得极紧,其他两国早就有了退意,大兵撤退的时候说不定要去北疆讨个便宜。
独孤信手下的小将不比宋廷手下的人。两国大军,他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副将。家中的男子都出门在外,伽罗也被带到了北疆,曼陀又过于小家子气。
般若还是要在长安处理大局。
不提独孤信对于自己没法给女儿一个娇宠的闺阁生活的遗憾,独孤般若倒是放下了心。
如今天下大乱,元氏皇族早就露出颓像。外面战火不断,谁有了兵权谁就有可能登那宝座。
而她,独孤般若。从年幼的时候就知道‘独孤天下’。汉有窦太后,齐有娄太后,为何不能有大魏独孤太后?
未来执掌天下的帝王身上一定留着我独孤家的血。
送走了独孤信,独孤般若也好好休整了几天。年后赴宴,数不尽的宴会,独孤家掌权不小,更是赴宴无数,她实在是累得不轻,等着休息的时候,唤人上来让家里的奴仆说一下外面的事。
宋廷,这个名字提的格外的多。
就连独孤般若也知道不少大人频频拜访宋府,就是为了求亲。
不过宋廷都拒了。
恍然,已是阳春三月。
宇文泰这两天频收捷报,北地的暗探也是慢慢进入正轨。他觉得一直晾着宋廷也不是回事,就邀了几个重臣去西郊狩猎。
宋廷呆在长安的繁忙程度自然比不过北地,天天出入青楼楚馆的他自然也想去溜达溜达。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猎物都是要出来的节奏,春猎向来收获颇丰。
宋廷也让人看到,他不仅能写出锦绣文章,更能征战杀敌。现在他能四方征战,未来他也能兼济天下。他笑笑,射向那个白色的小狐狸。
让人把猎物捡起来就向着深林去了。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宇文护的影子。他正要过去,就看到了他与独孤般若和宇文毓。
宋廷眯了眯眼睛,看的清了一点。
宇文护是跟着独孤般若来的,他本来这两天在禹州设下暗线,训练私兵。自从他回了长安,叔父宇文泰就是对他防备甚重。好不容易安排好练兵之事,听说独孤般若来了,他就来了。
谁知道一入西郊就看到宇文毓和独孤般若亲亲我我,甚是亲密。宇文护也想起来了,他自小对那些贵女不感冒,贵女对他也是嫌弃至极。对独孤般若的印象还是宇文毓不停的在他耳边一直提起。
似乎,宇文毓一直就喜欢独孤般若。
呵,那也是他能喜欢的人?
宇文护牵马过去。
宇文毓先看到了那人,他挥挥手:“阿护哥。”
独孤般若也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等着宇文毓的介绍。她早就记不得这是在接风宴上出丑的人。
宇文毓指着宇文护:“这是我阿护哥。”又指着独孤般若道:“这是独孤家的女公子,独孤般若。”
宇文护看向那人,英姿飒爽不由得想挑话:“女公子手里的箭是个摆设吗?”
“欸?阿护哥。”宇文毓想要拦着宇文护,不过独孤般若早就已经听到了。
她拉弓射箭,射向树边的鸟儿,应声而落。
宇文护叫了一声好,看向独孤般若:“要不要比一比?前面有个山坡,谁先到先赢。”看着独孤般若的身影纤细:“让你半个马身。”
独孤般若看这宇文护道:“不需要你让。”就出声驾马而去。
有畅快,更有潇洒。
“好,我宇文护还未曾见过与我并驾齐驱的女子。”
独孤般若一笑,笑中满满的骄傲自矜。
看向前方出现了一头野猪。
两人放慢速度,对视一眼,想要以野猪打赌。
宇文毓追了上来:“一头野猪怕什么呀。”
“闭嘴。”宇文护和独孤般若同时道。
两人一射,却没想到野猪忽然移动,箭矢却是惹怒了野猪,宇文毓吓得不轻,正要跑的时候,被摔下马。
宇文护本来就想看着不出手,不过身边还有独孤般若,只能下马救人,却被野猪缠着。
独孤般若两箭未入,宇文护下了狠力气方才暂时压住了,独孤般若下马,一刀刺进了野猪的脖子。
起身欲走的时候,却被宇文护一把拉过,亲上了那抹嫣红。
独孤般若一时怔愣。
“嫁给我。”
独孤般若看着面前的人,看似镇定,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她看着面前的人,说不出话。
“怎么,连一个野猪都能吓晕过去的人,怎么能坐拥天下呢?”
“你知道?”
“不知道,又怎么敢来找你呢?”宇文护又要亲下去,却被独孤般若拦了下来。
独孤般若挣开他的怀抱,转身就走,宇文护在后面叫道:“就这么走了?”
“宇文护,我承认你的确是让我心动。”独孤般若一顿:“可我独孤般若也不是非你不可。”
转瞬就没了人影,徒留宇文护自己,在那里笑了一下后,就把宇文毓带走了。
良久宋廷才从树后出来。从从野猪身上拔下他刚刚射出的小剑,野猪差一点咬到宇文护,他刚刚直接射进了另一处脖颈。早在独孤般若两箭未入的时候,他的小剑就已经射到了野猪的另一处脖颈,否则已经脱力的宇文护和已经乱了的独孤般若怎么近距离把匕首送进野猪的脖子。
看完整整一幕的宋廷不得不感慨:天生一对。
只是,来日方长。
上巳节洗秽祈福向来都是古礼。各家的小姐都准备好了漂亮的衣服首饰,开开心心去了城外的寺庙。
除了祈福,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掷花求君。
龙兴寺的进山门那里有一节不短不长的阶梯,向来是这些没有婚嫁的小姐公子的最爱去的地方。
站在那最高处,背过身将手里的兰花掷出,会飘向哪家公子呢?
未知又充满刺激。
龙兴寺。
“姑娘,咱们怎么来的这样早?还没上香祈福呢?”春诗走在独孤般若的后面。春诗早就知道自家小姐要过来掷兰,可这人家都是早佛前求了愿,还要拿着兰花早那个小路上吃点苦,才到这里来,以求心诚,可小姐就直接来了。
“人少啊,我也是因为现在人少才来的。”独孤般若拿出兰花站在那个台阶上,向后狠狠一掷。
回头一看,见到宇文护接了花。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大波脚步声。
掷花的人来了。
女子都来了,男子只来了一个:宋廷。
本来掷花时间还早,宋廷就想先来这边,结果被一个小姐看到了。不一会就叫了不少人,等到她们站在台阶上的时候,宋廷因为避嫌,还走了慢些。
抬头一看,却是漫天兰花雨。
宇文护正在看着是谁的兰花落到他手里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人。
初春,万物复苏的季节。
那人还是一袭白衣,玉冠在发。兰花雨下,拾级而上。
抬头一笑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宇文护甚至不记得自己跟独孤般若说了什么,就混混噩噩的回了府中。
他想他第一次体会到老师赵游所说的那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洛水人家,也只有洛水才能养出这样的人来。
梦中,没有独孤般若,只有宋廷。
他告诉自己,他只能想独孤般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