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驻边军将领本月第三次上奏邻国散兵频频进犯我国疆土。
偌大的朝堂上,我与众臣面面相觑,大合时宜咳嗽了一声,小声喊道:“陛下?”
于是陛下与周公辞了棋盘,神归朝堂,装模作样嗯了一声。
我说:“邻国散兵屡屡进犯我国边境。”
陛下点点头:“哦。”
众人又是一片沉默。
我只得又道:“陛下除了哦,还有其他高见吗?”
陛下道:“朕觉着应该礼尚往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陛下,邻国疆土辽阔,兵强马壮,早已觊觎我国多时,现时若是沉不住气,接了这挑衅,岂不是如了他的愿?”
陛下喜道:“听爱卿话中所言,想必已有良策,那这事便交由爱卿处理,退朝!”陛下说完,不等我等行礼,便提着龙袍跑远了。
下小台阶时,还摔了个狗吃屎。
我等立即眼观鼻,鼻观心,装瞎作哑。
出大殿时,我叹了一口气,一旁的国师语带关切,“小丞相因何事烦心?”
“这邻国都快欺到家里来了,陛下还不懂自省。”
国师道:“我昨夜算了一卦,下月,最迟下月。”
“什么?”
“城破之日,就在下月。”
我大吃一惊:“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不瞒小丞相,我昨夜已向邻国递了友好信,不日便要出境了。”
“国师,你这……”
“摊上这么一个傻皇帝,当个官什么钱都没捞到,真是晦气,我还是卷铺盖走人吧。”
“这……”
老子居然无话可说。
“小丞相,与我一同走吧。”国师一把按住我的肩膀,言语恳切:“同在朝堂多年,我早已将你当做我的亲儿子,与其英容赴死,倒不如苟且偷生!”
这狗嘴吐不出的象牙的国师,估计飘了,居然忘了本丞相是他的上司,还妄言要当我爹。
但是面上功夫是要做足的,“国师无需多言,同僚一场,我不向陛下告发你,你也莫谈此事了,我陆谏亭必定与陛下同进退!”
国师面露讶色,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我,良久,才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丞相,珍重!”
珍重你爹!
我回了府,将管家叫来:“你看看咱们府中有哪些值钱的物事,赶紧打包起来,今夜我们便走!”
“丞相,这是作何?”老管家上了年纪,一皱眉便可以看见他额头上满是川字纹。
“管伯,你别问了,赶紧去做便是了,越快越好。”
若是别人抢在前面,到时候小皇帝起疑心,封了城门,我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管家忙活到天黑,才来告诉我一切准备就绪,我跑到院子,数了数,整整六十几箱金银珠宝。
六十几箱,我该如何运走?
直接出城等于将头往斩首场送,弃财逃命不可能,我在朝廷忍辱负重多年,图的什么呀,还不就是图这些钱财。
此事需从长计议。
本丞相先绸缪几日,等想到好法子……再出城也不迟。
“管伯,我那颗东海夜明珠呢?”
“丞相你忘啦,上次陛下来的时候带去皇宫了。”
管伯话刚落音,宫里那边便来了人,“丞相,陛下宣你进宫。”
我理了理襟口,“臣,遵旨。”
其实,我,陆谏亭,官居一品,家缠万贯,不是靠德才学识,也不是靠贤明军功。
皆因我为陛下的侧榻之臣。
有句老话说得好,笑贫不笑娼,不就是陪睡吗?还是睡龙床,多少人想爬,还爬不上呢,虽然我是个男子,但这码子事,说到底,我还是不亏的。
陛下虽然傻,但是出手阔绰,待我也好,非但如此,他可能是狗血话本看多了,竟然还痴想着与我如布衣夫妻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
于是迄今为止,我都尚未娶亲。
这可就不妥了。
一则我们俱是男子,我与他厮混再久,也不能为他怀个一儿半女(当然本丞相也不愿意),二则我不可能喜欢一个傻子。
陛下寝宫如往常一般,只点了三盏灯。
我除去外袍,将随伺宫娥內侍遣了下去,“陛下。”
“爱卿来了。”陛下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将头低了下去,“爱卿今日穿得很好看,等朕一会儿。”
我将外袍搁在屏风上,行至龙榻,顺手拔开玉簪,漫不经心问道:“陛下在看何物。”
“今日急奏,国师携家带口欲通敌叛国。”
“……陛……陛陛陛陛下?”
陛下抬起头:“爱卿怎么了,可是嗓子不舒服?”
“……没没没,我就是、是、有点口渴。”
他看了我一眼,站起身,倒了水,递至我面前:“那喝点水。”
我接过水,随手放在一旁,“陛下,时辰不早了,不如就寝吧。”
“朕今日睡得太足了,现在睡不着,爱卿若是困了,不妨先睡。”
呵呵,是啊,我今日见你在朝堂睡得可香了。
我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国师?”
“斩了。”陛下将折子随手一扔,似乎有些厌倦,开始脱衣服,“他的招供还提了爱卿。”
“他提了小臣何事?”
“他说爱卿知道他准备越境叛国,还说爱卿道要与朕生死相依。爱卿,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虽然你知情不报,但是朕原谅你了。”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你看错了,你不仅看错了,你还眼瞎,你不仅眼瞎,你还心盲,连枕边人爱不爱你都不知道。
他钻进被窝,说出了一句令我感觉五雷轰顶的话。
“所以,朕决定昭告天下,封爱卿为皇后。”
封封封,封你个头,老子丞相当得威风八面,谁要当你的皇后?昭告天下?昭告个鸟,你的天下都成邻国眼中的香饽饽了。
“陛下,万万不可!”
“爱卿不愿当朕的皇后?”
“臣与殿下皆是男子,如今能伺候枕榻已是万幸,臣是怕如此折煞了薄命,便不能与陛下长相厮守了。”陛下是个吃软不吃硬之人,若是我直接说我不愿意,云说丞相不适合为皇后一类的话,他便会玉玺大刺刺一盖将木成舟,但若是我苦情地拐个弯,他便会乖乖束手就擒。
“朕福泽浩荡,到时分你一半就是了。”
“陛下万万不可,臣等小命卑微,怎可与天命之子争分福泽,断然不可!如若陛下执意要此,那臣便应了这后位,也绝对不敢沾陛下福泽。”这个叫以退为进。
果然,陛下想了一下,“那算了。”
我心头刚松下一口气,他又道:“不过今日起,爱卿你需日日与朕同住,今日朕做了一个梦,爱卿丢下朕,远走高飞了。”
……
……
“陛下,梦都是反的。”
“是啊,朕就是梦见这山河破碎,爱卿一袭青衣,握住朕的手,信誓旦旦说绝不会离开朕。”
“……”
我还能说什么?你梦见山河破碎,还不居安思危,还不修城固防,还不整顿三军,将当朝丞相囚禁深宫,纾解噩梦情怀么?
我看了一眼屏风上的青色外裳,决定闭嘴。
反正没几日老子就要逃之夭夭了,管你呢。
灯烛已熄,陛下道:“爱卿,你身子畏寒,离朕近些。”
“陛下,今日朝堂之事你可有放心上?”
“何事?”
“……邻国狼子野心,窥伺我国边境。”
“边境有陈将军驻守,爱卿无需惧怕,朕定保你平安。”
“……陛下,臣是说,你贵为天子,凡事理当以国政为重。”人心都是肉做的,临走前,能劝一分,便是一分。
陛下从枕头下边摸出我那颗东海夜明珠,喜道:“爱卿,你这珠子甚亮,与你眼睛一般。”
“臣的眼睛会流泪,这珠子却不会,如此说来,还是臣的眼睛稀罕些。”我将珠子拿了过来,重新塞回了枕头底下。
“朕不会让爱卿流泪。”陛下于黑暗中抓住我的手,语气中带着怀念:“朕至今记得,三年前初见爱卿,当时爱卿不晓得朕是皇帝,笑容可掬朝朕打招呼,眼若星辰,熠熠生辉。”
可是陛下你知道吗?那是臣瞧见了你腰上的玉带,心忖着偷来能够当好些钱呢。
“当夜爱卿请了朕去喝酒。”
那是为了灌醉你好下手,陛下。
“酒过三巡,爱卿便醉了。”
我也不知道一个傻子竟然如此能喝。
“爱卿喝醉后,便来解朕腰带,还道朕是你的。”
我是说玉腰带啊陛下。
也正是因为这个误会,我阴差阳错被推上了龙床,对,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非自愿,爬龙床是不可能的,好歹我也是个男人,虽不是君子,却也喜窈窕淑女,在被推上龙床之前还盼着光宗耀祖发大财,娶个□□房夫人小妾。
光宗耀祖的确做到了,娶妻生子就免了罢,除非我活腻了,往陛下头上戴戴帽子,我胆还没有那么肥。
次日,早朝方歇,睡饱了的陛下跑去御花园研究他收藏的石头去了,我打了个哈欠,摸了摸袖中的东海夜明珠,打道回府。
贴心的管伯已经将府里值钱的东西悉数打包好,连奴仆都遣散一大半,见我回来,小声道:“丞相,他们来了。”
“甚好,甚好。”
是这样的,我在京中会馆寻了五位信誉极好的商户大鳄,骗他们说此乃陛下送往邻国的求亲聘礼。
“现今陛下想通了,欲求一个邻国公主,一来为皇家开枝散叶,二来与邻国共建友好邦交。但是此时切记切记保密,因为陛下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我就是这么扯的。
商业大鳄听后笃信不疑。
为了不让陛下起疑,我当日傍晚,便主动入宫了。
陛下坐在地上,把玩着一把长命锁,望了我一眼,顿时喜上眉梢:“爱卿今日来得真早,快来看,朕得了一个好玩意。”
长命锁,还是偿命索,还很难说。
我对这劳什子玩意没有半分兴趣,“陛下,地上凉,起来罢。”
“爱卿,朕觉着你这两日都穿得很好看,以前你都是穿着朝服入宫,可是有喜事发生?”
可不是,毕竟见一面少一面,没有情也有义。
看这傻子如此乐呵,还喜事,别人都快翻了你的家了,届时兵临城下,你就抱着你的长命锁痛哭流涕。
“陛下喜欢看,我明天还这样穿。”我笑道,顺手将长命锁放在一旁,“陛下,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皇宫?”
“爱卿,我们住得好好的,为何要离开皇宫呢?”
“……没,陛下,我开玩笑的。”
“爱卿,其实,朕都知道了。”
冷不防被吓了一跳,“陛下……知、知、知道什么了?”
“爱卿近日做了何事,爱卿还不清楚吗?”
“陛、陛下你听臣说!臣只是觉着邻国就要……”
“爱卿,朕很伤心,你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朕对你的感情,竟要朕去娶那邻国公主,还将朕赏赐与你的珠宝悉数送往邻国……你受委屈了,朕一定不会亏待你。”
“……???!!”
“朕从来不知道爱卿对朕这般上心,也不知道朕的赏赐于你造成心理负担,你放心,珠宝已尽数充入国库,朕的国库,以后也是爱卿的。”
“陛下……”
“爱卿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
人生大起大落来得太快,上一刻觉着人头即将落地,下一刻家产尽失,我伺候龙榻多年,本想着赚个满体金钵全身而退,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怪谁?
我艰难道:“多谢陛下,请问我可以哭一会儿吗?”
“不可以,朕说过,绝对不会让你流泪。”
“陛下,臣现在不想说话,可否就寝。”
“朕陪你。”
好,你赔我钱财,赔我家产。
到了夜半,估摸着他睡意朦胧时分,我轻声道:“陛下,臣求个恩典。”
“爱卿……说便是了……”
“陛下可否将国师交由臣下处理?”
“准了。”
“谢陛下。”
陛下含糊地应了一声,在床上摸索了一阵,随后将一个冰凉的东西挂在了我脖子上。
“何物?”
“长命锁,陆谏亭,朕送你了。”
“……谢陛下。”这还是他头一回叫我名字,这傻子往日一口一个爱卿,我还以为不知道我名字呢,看来以前误会他了。
看在他记得本丞相名字的情分上,本丞相决定,暂时延缓跑路计划。
次日我将国师从大牢里提了出来,痛心疾首道:“国师啊国师,你又何苦?通敌叛国可是死罪,也怪我当初没有拦住你,说来我也有罪。”
国师满脸污垢,好不可怜:“大丞相,小臣知错了,可有法子救小臣?小臣必肝脑涂地,唯大丞相马首是瞻!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行了行了,”我摆摆手,“少来那一套,你只要做两件事即可。”
“大丞相请说。”
“你再卜卜卦,看看下月破城可有解救之法?”
“小臣遵命。”
“还有,你家产充公。”
“啊?”
“啊什么啊,不想活命啦。”
“好好好,好好好,我明日便送入宫内。”
“不,不必送入宫内,你只需,送去我府中便可,我代陛下保管。”
“小臣遵命。”
我清了清嗓子,“何时卜卦?”
“今夜亥时。”
“太晚了,我晚上……府有要事,走不开。”
“申时二刻。”
申时一刻,我来到国师府中,见他穿著气派,头戴方士帽,拿着桃木剑,案上满是糯米,鸡血,还有大猪蹄子……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卜卦还是捉鬼?
抱着死马做活马医的心态,我耐心等了一会儿,做完法事的国师笑嘿嘿跑过来,“丞相,有了有了。”
“有何物?”
“破解之法。”
“你倒是快说啊!”
国师谄媚笑笑:“红鸾星有异动。”
我没好气道:“说人话。”
“和亲!”
“!!!!果真!”
这岂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我简直就是个福星啊。不过说服陛下曲线救国也是要费一番的功夫的,这样一想,又觉着前路漫漫,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