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康城

11、11

　　对于加入散打队这个既定事实，万佳云始终有点不真实感。可很快连专业课老师都知道了这事，在课堂上还鼓励她好好练习。

　　随着每天下午的固定训练，万佳云对队员们越发熟悉，她对这支队伍也有了真正地了解。

　　教练唐海峰被大家喊作老唐，老唐大多数时候都很和蔼，还会给大家买一堆零食补充体力。

　　副队长陈翼然是这支队伍的核心，也是她名义上的“老师”。

　　起初，万佳云还很忌惮他做自己的结对师哥，后来几次，她发现陈翼然也只是对她多加指导而已，并不会过多指责她。

　　尽管在散打的学习上进步缓慢，可万佳云发现，散打队系统的体能训练法十分有效。上一回，她居然一口气跑了3公里，甚至比以前跑2公里还轻松。

　　与此同时，由于老唐对她的喜爱和信任，队里很多杂事都交由她打理，比如看管钥匙、做账之类。这也让万佳云在这支队伍里渐渐找到了归属感。

　　这天下午下了课，万佳云提早来到训练馆开门，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女孩的背影。

　　听到动静，手里拿着一只小号的女生转过身，欣喜地看着万佳云，“佳云，你终于到了。”

　　“学姐，你怎么在这？”
　　这是之前社团迎新时非常喜欢她的、警乐团的学姐。

　　训练馆的门开着，但是里面没人，万佳云心里奇怪了一下，领着学姐走进去，开柜子拿矿泉水。

　　单眼皮的学姐个头很高，脸细窄，皮肤白，整个人显得极为洋气，很有气质。

　　她和万佳云在更衣室旁边的塑料凳上坐下，好奇地环顾四周。
　　“怎么样，这里好玩吗？”
　　万佳云笑着点头。
　　“我正要找你，路上碰到你们班的朱小亚，她说你会到这里来训练，我就顺路绕过来了。”
　　“找我有什么事？”万佳云问。

　　“是这样的，我们最近排练新曲子了，指挥说想试试一个大提琴手，所以来问问你，你还有兴趣吗？”

　　这个四四方方的训练馆很简单，只有东边角落划了一小块地方做更衣室，里面还有一个单间的淋浴间。队员们平时不在这洗澡，只有特殊情况时才会冲个凉。

　　今天陈翼然下课早，和几个哥们打了一场篮球，看看也差不多到了训练时间，便提前过来冲凉换衣服。

　　刚开始擦身体，恍惚间就听到了两个女孩说话的声音。他愣了愣，觉得自己这样出去不合适，索性拿出衣服慢慢套上，用干毛巾擦头发。

　　窗户外面有学生们下课后的嬉闹声。

　　门外，两个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来。

　　万佳云没想到警乐团会再来邀请自己。

　　看她有些傻愣，学姐说：“我们的训练不密集，每周两次，有时候会外出表演，学期末可以加学分哦。上一次其实我特别想要你来，但那时候刚好不需要大提琴了，我也没办法。现在又有机会了，我自然第一个就想到你。”

　　一片小小的树叶被黄昏的风吹进窗户。

　　“谢谢学姐，可是我们散打队每天下午都要训练，时间上冲突了。”

　　“你们每天都要训练吗？这么辛苦。”

　　“其实也不算辛苦。”

　　“那是有点冲突了，”学姐看着四周的练习器械，“或者你和教练说说，能不能每周去我们那两次，这边少两次也没关系嘛，你不要介意，我个人觉得你可能更适合去警乐团。”

　　“可能不行，我们纪律很严格。”

　　“我听说你们训练强度非常大，有的男生加入后都退出了，你万一最后坚持不了。”

　　“其实习惯了就还好，”万佳云说，“教练、队长他们都很照顾我们女生。”

　　学姐看她心意已决的样子，叹气，“这个机会其实是我好不容易和团长争取过来的，你真的不考虑了？”

　　万佳云脸上绽开笑容，摇头，“谢谢学姐。”

　　谈话结束后，万佳云把学姐送到门口。刚好几个男生来到，和万佳云打了招呼便往里去了。

　　万佳云与学姐在门口道别后，再走进来，男生们已经说说笑笑地在做训练前的准备。

　　很奇怪的是，陈翼然也在其中。

　　万佳云心想，刚刚门口也没看到他进来啊。

　　虽然上次陈翼然对大伙说要带她，做她师傅，可他一直没有真的教过她。

　　今天的练习有点不同的是，陈翼然一直站在万佳云旁边，看着她的动作。

　　因为有他盯着，万佳云的动作越发僵硬。

　　“怎么停了？”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监工”问。

　　“你盯着我，我紧张。”万佳云如实说。

　　而且只盯着，还不指导。

　　“那你还练不练了？”

　　迫于他是副队长，万佳云只好又继续对着沙袋出拳。

　　陈翼然看她傻乎乎的样子，轻扯嘴角。

　　这女孩，有时倒也有点可爱。

　　……

　　经过一阵子的相处，“壮女孩”周周成了万佳云在散打队的好朋友。

　　周周凭借强健的体魄在散打队混得如鱼得水，新来的几个男生都没她进步得快，老唐非常看中她。

　　只不过，周周苦恼她的减肥计划非但不成功，巨大的训练量还令她每天结束后吃得巨多，体重不减反增。

　　在散打队，队友们加深感情的方式除了训练，就是约着一起去食堂干饭。刚进校时，万佳云看着这群人在食堂简直像街溜子，谁想现如今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

　　这天是个周五，训练结束后，大家又习惯性地嚷嚷着一起去食堂。

　　几个人在路上三五成群地走着，压根不把督察队的要求放在眼里。

　　在食堂里，大家正说笑着等饭，有一男一女端着打好的饭坐到了这片人附近。

　　准确地说，是陈翼然和杨园前面一排的座位。

　　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忽地全部朝那女孩看，看完又看陈翼然。

　　女孩显然是跟男友来共进晚餐的。

　　可这女孩的漂亮脸孔他们都太过熟悉了，就在不久前，还经常出现在他们的训练馆，出现在他们副队长的身边。

　　万佳云不知道聊得正开心的大家怎么安静了许多，直到身边的周周和她耳语：“陈翼然前女友。”

　　万佳云看过去，只见那个漂亮女孩正被坐在对面的男孩逗得不停笑出声，显得很快乐。

　　陈翼然和没事人一样跟杨园聊天。

　　大家还在盯着那个女孩。

　　不负众望，精彩镜头来了——女孩用筷子去夹对面男生餐盘里的菜。

　　几双眼睛像摄像机镜头般唰地又看过来，看陈翼然的反应。

　　而他毫无反应。

　　没过两分钟，好好吃着饭的女孩突然站起来，端着餐盘决然地走了。她对面的男生只能跟上去。

　　陈翼然仍然一副淡定模样。

　　吃完饭走回宿舍的路上，周周跟万佳云一人手里一杯酸甜的橘子汁。

　　两个女孩踩着淡淡夕阳光，一路闲聊。

　　“陈翼然这人总体其实不错，对哥们很讲义气，就是有点小坏，”周周小声说，“听说很多女孩被他伤过心。”

　　万佳云默默听着，想着那些听到的、看到的他的劣迹。

　　周周继续说：“可是很多女生就喜欢这种有点坏坏的男生。就是上学时候那种小痞子，你知道吗？”

　　看万佳云不出声，周周问：“佳云，你谈过恋爱吗？”

　　万佳云摇头。

　　“你长得很漂亮哎，以前我高中学校有一个女生长得很像你，她有超多人追。”

　　“可我真的没谈过。”她有玩的很好的异性同学，可确实没有过所谓的恋爱。

　　“好吧。”周周觉得这话题是聊不下去了。

　　那聊点什么呢？
　　周周挠挠脸，想着再和这位新结交的好朋友说点什么共同话题，增进彼此友谊。

　　脑中灵光一现，“对了，老唐说下周兵兵过生日，队里要请大家吃饭，你知道吗？”

　　“真的吗？”万佳云目光期待。

　　“嗯，上午我听他提了一句，应该是真的，老唐说正好当做我们新生的欢迎宴。”

　　……

　　大二队员周兵的生日聚会暨新队员首次欢迎会放在周日中午。

　　老唐说散打队虽然辛苦，但资金充足，一届届师哥师姐给他们赚了很多血汗钱，难得聚会，一定要吃好玩好。

　　饭店不在学校附近，各人要自己前往。

　　万佳云和周周、顾星华三个人约好一起过去。

　　走出校门后，顾星华忽然来了一句：“别走了，就在这等吧，师哥开车接我们一起过去。”

　　两个女孩皆是一愣：“哪个师哥？”
　　“然哥啊。”顾星华一副很牛的语气，仿佛是他自己开车。

　　“开车？”周周问，“他昨天没回学校吗？怎么开车？”

　　大家都知道陈翼然是本地人，但警校不管是不是周末，都不可以在外过夜。

　　顾星华说：“这我就不知道，要不就是有事请假了……”

　　毕竟，陈翼然做什么出格事都不会让人惊讶。

　　万佳云还傻傻地问：“我们不是说好了坐公交的吗？”
　　顾星华：“傻啊你，有顺风车坐多好，公交还要转2次，多麻烦，那个店我们又都没去过。”
　　“好吧。”

　　正在说话间，一辆黑色保时捷在马路对面调了个头，停到了路旁。

　　车子按了两声喇叭，随后，副驾驶车窗缓缓降下。

　　顾星华走过去弯腰一看，回身对万佳云、周周招手：“走了，师哥来了！”

　　停在路边的黑色卡宴车漆锃亮，顾星华坐副驾，女生们坐上后排，三个乘客都有些拘谨。

　　今天的陈翼然穿了黑色的衬衫，左手还戴着一块手表，整体感觉和在学校里不太一样，像个翩翩贵公子，还有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成熟气质，让三个大一新生忍不住想瞄他。

　　大家都知道陈翼然家里有背景，据说家里很多人从政，还有做生意的，传得很邪乎。

　　因此大家对陈翼然这个人是这么理解的：他之所以嚣张跋扈，是因为有本钱。

　　人全部上车后，陈翼然直接一脚油门上了马路。

　　顾星华一上车就左右看，然后狂拍马屁：“师哥，你今天怎么开车的，你这车真帅，我最喜欢的就是卡宴。”

　　陈翼然神色淡淡把着方向盘，不搭理他。

　　顾星华识趣地闭上嘴。

　　两个女孩看他吃瘪，忍不住露出微笑。

　　老唐定的是一个大包间，两桌人。

　　等他们到达时，大家已快坐齐。一看陈翼然进来，大家纷纷叫“师哥”。

　　大伙儿很少在校外相聚，也很少聚得这么正式，包间内的氛围放松又惬意。

　　男生们说的话题都是篮球、游戏、车……万佳云一个也不感兴趣，独自坐着发呆。

　　坐在旁边的周周在和别人聊微信，闲着没事干的万佳云便默默起身，很乖巧地帮大家添茶加水。

　　倒到陈翼然面前时，茶壶里刚好没水了。

　　满上水后过来重新倒，结果水从没掩紧的壶盖里涌出来，眼疾手快的陈翼然一把拉住她手腕，同时拿远了自己的车钥匙。

　　“对不起。”万佳云赶紧小声道歉。

　　陈翼然瞧她一眼后松开，摆摆手。

　　万佳云拿来抹布帮他擦面前的水渍。

　　“怎么回事你们，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道跟两个女孩聊天，尽在这瞎扯淡，还让人家给你们倒水！”

　　姗姗来迟的老唐说出现就出现了，胳膊里抱着一只画着龙虎斗的紫红色摩托车头盔。

　　别看他年纪最大，却比这些20岁上下的毛头小子穿得还要少，背心加短裤，露出一身拉风的肌肉。

　　包厢里顿时发出一片笑声，伴着狼嚎般地起哄声，“哇哦！”

　　万佳云回头，也忍不住发笑。

　　这教练真是有意思。

　　全新整队的散打队今年注入了许多新鲜力量，这些新鲜力量体能强、饭量大，酒量也不小。

　　在老唐的撺掇下，很多男生喝了酒，陈翼然也没逃掉。

　　喝到酣处，老唐说起自己打比赛时候的威风史，又说其实他也当过警察，有次追贼追了20公里。

　　大伙儿起哄地嗷嗷叫。

　　原来，老唐年轻时也做过一阵子民警，后来转行做职业拳手，打遍天下无敌手。

　　喝多了的老唐忽然问这群小孩，为什么想考警校。

　　“好就业啊，我这个分数，上别的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上警校威风，我就喜欢警服。”
　　“这个嘛，我真的从小就想当警察，可能是有制服情结，喜欢抓贼。”
　　……

　　一群警校生七嘴八舌，又聊到警校分数线高、训练苦，大伙儿产生强烈共鸣。

　　有人问陈翼然，“翼然，你呢？”

　　陈翼然抬起眼，很坦率地说：“我从小就想当警察，我爸干这个。”
　　家里的衣柜里全是警服，耳濡目染，他很难不受影响。

　　这回答简短而诚实，在座人都明白了似地点点头。

　　警校里最多的就是警二代，不奇怪。

　　万佳云忍不住向他投去一道目光。
　　原来，他爸爸是警察。

　　喝得微醺的陈翼然转头，与万佳云目光相触。

　　万佳云今天穿的是休闲的白色牛仔外套，刚上车时，脑袋上还压了一顶鸭舌帽，衬得面庞比平时白皙清丽，陈翼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从外形上来说，万佳云的个头实在不怎么样，估计也就刚刚达到女生的入学线，算不上什么大美女，可不得不说，她有一张青春而娇美的面庞。

　　除了那双漂亮且水灵的大眼睛外，她还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白皙红润，特别是训练后微微出汗时，整个人粉粉嫩嫩，就像颗夏日的水蜜桃，队里好几个男生都在私下讨论过。

　　可贵的是，万佳云自己对外形上的优点好像完全不自知，既不像漂亮女孩一样心高气傲，也不像可爱女孩那样卖乖撒娇，她的身上没有一点骄矜。

　　就像一朵轻盈纯洁的小云，无声地飘到了散打社的天空中，被大家接受和和喜爱。

　　陈翼然有时确实很爱逗她，像逗个小妹妹一样。

　　可刚刚他捉住她手腕那一下，水腻腻的触感，让陈翼然有种被桃子毛沾到了一样痒痒的感觉。

　　陈翼然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于是在饭桌上忍不住想看看她。

　　“佳云，那你呢？”顾星华还在刚刚的话题里。

　　大伙儿的目光看过来。

　　像是在课堂上突然被老师点到发言，拿着筷子夹菜的万佳云微微怔住，安静地接住大伙儿的目光。

　　“怎么想起来上警校了，你体侧怎么过的？”

　　“我？”万佳云顿了顿，“我……我从小就觉得警察是一个很光荣的职业，可以抓坏人。”

　　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尽管这答案没有一点儿信息量，也没有什么新意，平平淡淡，可大伙儿都看着她笑了。

　　那是一种很爱护的笑容，像爱护共同的妹妹一样。

　　顾星华说：“就你这样的还想抓坏人，不被坏人拐跑了就不错了。”

　　大伙儿哈哈笑起来。

　　……

　　吃完饭，所有作鸟兽散状，陈翼然找了代驾，把车一直开进学校停车场。

　　代驾骑着折叠电动车走后，陈翼然又在车上坐了会儿。

　　之所以坐了会儿，是因为他在回两个女孩的短信。

　　这两个女孩最近和他聊得火热，他并不主动，甚至有时只回一两个字，可她们偏偏每晚挑起新话题，让他不得不敷衍一下。

　　总体来说，陈翼然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面对女孩子的示好，他常常是一种中央空调、来者不拒的态度，以至于让很多女孩产生错觉。

　　正要准备下车，后视镜里出现了一抹藏蓝色。

　　陈翼然顿了顿，侧身伸手去够。

　　夜色阑珊，车内格外静谧。

　　陈翼然靠在椅背上，望着手里这顶鸭舌帽，勾起唇角。

　　……

　　万佳云是回到宿舍后经晶晶提醒才发现自己的帽子丢了的。第一反应就是发消息问同去同回的周周。

　　周周说，我也没注意，不过确实记得你出门时候带了帽子，但你进饭店的时候就没看见了。

　　万佳云一回想，不会是落在陈翼然车上了吧。

　　想到陈翼然今天喝了酒，她不好意思打扰，特意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发去消息。

　　——师哥，请问我的帽子是不是落在你的车上了？

　　CYR：
　　什么帽子？

　　叮叮：
　　一顶藏蓝色的鸭舌帽。如果没有就算了。

　　过了一会儿，CYR发来一条莫名其妙的消息：

　　——你们今天是不是在2号楼上课？刚看到你们区队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万佳云还是回复了他。

　　——对，我们等会儿要上毛概。

　　今天两个班一起在阶梯教室上大课，这会儿正是下课时间。

　　陈翼然没再回消息。

　　万佳云以为他是不想搭理她了，可没过几分钟，大阶梯教室门口出现了陈翼然的身影。

　　毕竟是大一届的明星人物，他一出现，很多人都开始往门口看。路过的男生都跟他打招呼。

　　陈翼然穿着黑色作训服，手抄着口袋，高高帅帅地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就在万佳云注意到他的时候，他也像是发现了她。

　　拎着安大人手一只的公文包，陈翼然闲闲地走了过来。

　　嘈杂的教室渐渐降低了分贝，不少面孔露出期待好戏的表情。

　　万佳云看着陈翼然朝自己走来，脑子里嗡嗡作响，脸上一片茫然。

　　他这是……要干嘛？

　　陈翼然走到万佳云座位旁，从包里掏出一顶藏蓝色鸭舌帽，不等万佳云反应过来，便一下盖在她头上，丢下一句“丢三落四”就又走了。

　　在他离开之后，空气一片炸锅。

　　大三的陈翼然，这是，又把目标放到咱们刑侦二区队的小美女身上了？

　　坐在万佳云身边的三个舍友同样是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

　　但三个体贴的女孩顾及到万佳云心情，非但没说什么，还帮着她驱赶来吃瓜的同班男生。

　　捏着鸭舌帽的指尖微微泛白，万佳云眼睫低垂，嘴唇微张。

　　此时此刻，恨不得立即挖个地洞钻进去。

　　又是哪里得罪他了？明明大家不是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