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似朝露降人间》道长周冠伶

7、解迷

　　“你这么爱大惊小怪，那一会见到长在你自己身上的，岂不是要吓晕过去。”

　　“这两个表盘，一个是用来积分，一个显示世界崩坏程度。只要让所在故事世界的崩坏程度超过百分之八十，我们就可以积两分。有传说只要谁能积满100分，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原生世界去。”

　　听到哈尔这样说，林群努力克服自己畏惧的心理，她睁开眼睛，摒除杂念，聚精会神的盯住这两个长进肉里的表盘。

　　靠左边的表样子像电子表，林群猜应该是哈尔所说的积分表，至于为什么是猜，是因为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显示数字的地方，正好被哈尔的裤腰带遮住了。

　　旁边另一个圆形的表盘里，镶着一个温度计一样的长条型透明柱子，当中一根红线从底端细细升上来，仔细看的话，红线一旁的刻度，目前正停留在48%的位置上。

　　“我们是从时空缝隙掉进来的，不常规的错误。举个例子，就像电脑运行时产生的Bug。如果你不自救，迟早会被运行这世界的系统，用杀毒软件清除掉。

　　推你下来的那个人，我猜他的角色应该就是“猎人”，系统雇佣的“杀毒软件”。上次你在宴会上的表现太明显了，他一定已经锁定了你很久，只是直到现在才找到机会下手。不过多亏你在前面当活靶子，我这边才能这么轻松。“

　　林群研究表盘的时候，哈尔蹲下来把火堆旁的树枝掰成一小节一小节，一边嘴巴不闲说了这些。

　　“最后给你句忠告吧，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样你才有可能活下去。。。”

　　因为高烧，后来这一晚上，林群只模模糊糊把哈尔说的听了个大概，最后没有扛住困意，在他催眠一般的声线中进入了黑甜乡。

　　第二天太阳照进山洞的时候，林群醒来了。哈尔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此时山洞里只有她一个人。

　　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她感觉脑子一阵晕头转向，高烧的后遗症，让她头重脚轻的厉害。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她以为断掉的脚，其实只是严重扭伤。虽然现在还不能跑跳，但用另一条腿拖着走一小段距离，还是可以办到的。

　　她还穿着昨天的那条裙子，头发和身上粘着结了壳的盐巴，咸咸的黏腻腻的，弄得人很不舒服。

　　原来那堆火烧着的地方，火堆早已熄灭，只留一堆灰烬，尚且有些余温。林群晚上没被冻死，很大程度上说，都是那堆灰烬的功劳。

　　林群在缺水、饥饿、寒冷中熬过了一个上午，太阳升到天空最高点的时候，哈尔终于回来了。

　　他换了新衣服，看样子身上也洗过了，一身清爽的样子。

　　“外面到处在找你，看样子玛丽妇人那边有一些人，但大部分都是管家的人手。你先在这避避风头，养养伤，暂时不要出去了。”

　　哈尔丢了个袋子在林群脚边，她用没受伤的手打开没系口的袋子看，发现里面装着一条厚实的毛毯，一羊皮袋的水，还有一个苹果、几块面包和一卷绷带一点药。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也不好一次性拿太多，这些东西应该够你用两三天，我一会儿再打点柴火回来。好好养伤，养好了还要帮我干活的。”

　　他拎着林群的小腿，扒起来看了看她的脚踝，再又检查了下她的手臂。

　　“腿就是小踝砸入水时候太用力了扭伤，你涂这个药，一周左右能消肿。你这个手筋断了，有点麻烦，等一下我去给你弄个夹板。“

　　哈尔说完又出去了，过了差不多一两个小时，他背着一旦柴，回到林群藏身的洞穴里。

　　此时林群已经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她把脸上身上的盐粒掸干净，再用牙齿咬开盖子，吃力地从羊皮袋子里沾了点水洗了洗，好歹清爽了些，没有那么难受了。

　　林群原来的外套里也全浸满了盐，不洗干净看起来是不能再穿了。她只好紧紧裹住哈尔带来的毛毯，以给自己虚弱的身体一点御寒的热量。

　　“劳驾，我这个样子，什么时候能出去？”林群一脸希翼的问哈尔。

　　“等你脚伤好了吧，这洞口开在悬崖上，外面不太好进出。我自己爬还好，要是背着你，我们两个都要掉下去。等你脚能走了，我在你身上栓根绳子，到时候你自己腿上使力，我在上面拽绳子，应该就能上去了。”

　　哈尔一边说话，手上也不含糊，她不管林群的痛呼，三下五除二把树枝做的自制夹板给林群固定住了绑在手臂上。

　　“我等会还有事，过两天再过来。你自己保重，别在我来之前就死了。这些药和吃的都要钱的，你欠我好大的人情，出去做牛做马还吧。”

　　等哈尔走后，林群拿一根烧炭化的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整理自己一团乱麻的思路。

　　首先，如果哈尔说的全部都是真话的话，那么她和他一样，都是从时空缝隙里误入的“老鼠”，是运行这个程序的系统需要抹杀的存在。

　　至于抹杀他们的“杀毒软件”，也是现实世界中过来的人类，绰号“猎人”，至于系统到底以什么方式区分“猎人”和“老鼠”，目前情报未可知，先打一个问号。

　　林群在现实世界中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送完外卖后打的那一个盹。她得弄清楚打盹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找到自己为什么会掉落到此的原因。

　　另外有一点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她和哈尔，在这个世界里都是以精神体的形式存在的。

　　有这种结论，是因为艾格和哈尔，都是马普尔夫人侦探故事里确实存在的人物。

　　虽然只是故事世界，艾格小姐本身也有自己完整的人生轨迹。林群可以看到艾格的自我人格，从小到大都有清晰的连贯记忆。

　　所以，在故事里，林群，包括穿到哈尔体内的那只“老鼠”，他们才是入侵者。

　　他们都是随机掉落在这个世界上，以灵魂方式寄生在小说人物身体中的病毒。

　　这几个月来，她不时操控借用艾格的身体和大脑，却自以为是的认为艾格只是她披荆斩棘路上的NPC和装备。

　　更可笑是，之前她甚至还幻想过如果实在出不去了的话，就这样呆在这个世界里，改变故事剧情，和斯宾塞爵士一块儿，开心富足的过完属于艾格的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那个虽然一无所有虽然穷，但三观端正，永远正能量满满的林群哪去了？这么虚荣、矫情、多愁善感、负能量，她还是她自己么？

　　第三天，哈尔来给林群送食物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陷入自我厌弃死循环里的林群。

　　“你搞什么鬼这么丧？我都能看见你头顶上冒出来的黑气了。”哈尔看起来心情不错，他还小小开了个玩笑，拿手左右挥舞林群头上的空气，就像是那里真有一缕一缕的黑气冒出来似的。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林群没理他，拿尚好的那只手扣岩石缝隙里的沙子，爆破皴裂的嘴巴细弱弱的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哈尔凑到林群身边，拿手指头一边戳她快低到地里去的脑袋，一边唯恐不乱得大声在她耳边叫道。

　　“你说，人真的会变这么多的么。。。”

　　“我觉得你有时间想这个，还不如想想怎么好好养伤，早点报答我的大恩大德。你这个这个郁郁寡欢唯唯诺诺的样子，和我宿主印象里的艾格小姐真是判若两人啊。你先洗心革面一下，喏，毛巾。赶紧擦擦吧，脏兮兮的。”

　　哈尔丢过来一块亚麻布毛巾，示意林群好好洗洗脸。

　　除了食物和水，他这次又带了一些手纸、牙刷、手帕子。甚至还有几块糖，和一本叫做《笑话精选》的连环画小册子。

　　“目前外面的情况简单跟你说下。斯宾塞爵士还没上法庭，不过作为第一嫌疑人，他还在苏格兰场的临时看守所里没被放回来。

　　故事时间还在向前走，但是主角进监狱了，所以走向已经偏离原来的故事轨道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它继续偏下去。

　　猎人一定会阻止我们继续破坏剧情，他会努力修正偏离的故事线，让剧情回到原位。

　　我打赌卡尔医生绝壁是那个要杀你的猎人管家杀的。他自信能骗过主人公大侦探穆罕穆德，把谋杀栽赃给斯宾塞爵士，这样原本故事里要死的人就还是死了。

　　下一桩谋杀还在进行中。我们要赶在故事翻完最后一页前，让显示世界崩坏程度的那只表崩坏刻度超过80%。“

　　林群趁哈尔说得兴起，悄悄背过身去。

　　这几天无所事事的，让林群无意间发现了她自己的表盘，它们正好长在她扭伤脚的脚后跟处。

　　她撩起裙子，忍住痛，抓起脚脖子往外翻。能看到她脚上刻度盘的红线，正在象征55%崩坏程度的刻度处左右摇摆。

　　“我们时间不多了，等过两天我就把你弄出去。到时候你继续当靶子吸引火力，我赶在管家下手之前，把斯宾塞太太从疯人院里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