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周，晴》祁书九

7、劫后余生

　　梁周感受到艾晴的颤抖，有些愧疚。即使艾晴与普通人不同，但她终归也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有着血肉之躯的普通女人。这次让她以身犯险，终归，还是自己不对居多。

　　他将覆在艾晴眼睛上的手拿开，蹲到艾晴跟前，安慰她说：“好了，已经没事了。”

　　话音刚落，艾晴一把抱住了梁周，浑身抖得厉害。梁周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没想到艾晴会被吓成这个样子，但是回顾刚才那个场面，的确十分骇人，艾晴没有晕过去，已经很坚强了。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艾晴的肩膀，入手，有些冰凉，但紧接着，是灼热的刺痛感。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一片灼伤的痕迹。他又低下头，仔细看了眼艾晴的肩膀，她的衣服被划破了一块。裸露的皮肤上，一道十厘米左右的划痕特别刺眼，流出的血染红了她薄薄的衣服。他压低了声音，有些歉疚地说：“别动，你受伤了。”

　　由于心理上的恐惧感太强烈了，艾晴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受伤的事情。她倒是想不动，但是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不停地颤抖，她明知自己现在抖得像个癫痫病人，但她就是停不下来。

　　梁周只能小心翼翼地检查她的伤口，尽量不沾上她的血。他将艾晴衣服的破口处往旁边拉了下，发现伤口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是已经不怎么流血了，伤口比较细长。看着这个伤口，他才开始有点后怕。当时艾晴跑过来的时候，杀人犯对她穷追不舍，他全都看在眼里。他原本以为，只要进了符阵就没事了。当艾晴踏进阵的时候，那个杀人犯也举起了匕首，情急之下，他大力拽了艾晴一把，即使这样，艾晴也被刀尖划伤了。若是再晚上一时半会，那一刀，艾晴可是挨结实了。他答应的“护她周全”，却并没有做到。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等艾晴终于抖得没那么厉害了，梁周才轻声问了她一句：“能走吗现在？”

　　艾晴揉了揉自己已经麻了的腿，苦笑一声：“再等等。”说完，她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抱着梁周。她的脸莫名地红了，在心里暗暗地唾弃了一把自己的没出息，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一点点挪了出去。梁周没注意她的小心思，只当她是在活动麻木的腿脚。

　　待艾晴从梁周的怀里挪出来，余光瞥见了倒在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他的脸，正好面向艾晴，七孔流血，十分可怖。艾晴打了个寒颤，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惨状。今晚受到的惊吓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见到这样的一个死人，艾晴竟然没有那么害怕。

　　“他死了？”

　　“嗯。”梁周下意识地想挡住艾晴的视线。

　　“那……她们呢？”

　　“散了。”

　　“唉……”艾晴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去吧。”

　　“等等。”艾晴低下头在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大把纸钱，又摸出一个打火机。她蹲在那里，试了好几次，颤抖的手才打出火，她一声不吭地烧着纸钱，灰烬随着夜风散入空中，不知飘向何方。梁周看着她，也不出声，虽然他们心知肚明，这样做毫无意义，图的，不过是个心安而已。

　　待纸钱烧尽，艾晴呆呆地盯着最后一丝明灭不定的火星，叹息一般地低声说了句：“安息。”

　　“我们回去吧。可以扶我一把吗？我腿还有点麻。”艾晴求助地看向梁周。

　　梁周慢慢将艾晴扶了起来。艾晴用力跺了跺脚，尝试减轻麻木感。

　　“可以走吗？”梁周看她那个样子，仍有些歉疚。

　　“嗯，可以。”艾晴回道。她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自己家，这里太吓人了。

　　她刚抬步，梁周已经先她一步，并顺手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回走。艾晴没有反抗，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就算梁周的手没有丝毫的温度，但总归可以让她安心一点。

　　夜已经很深很深，安静地有些瘆人。梁周就那么一路牵着艾晴，回到家之后，他才松开了艾晴，对她说：“很晚了，你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没忘记答应过艾晴的事情，但考虑到今晚她受到了很多惊吓，他并不打算在今晚告诉她。

　　艾晴看了眼自己熟悉的房间，仍然有些惊魂未定。她不担心梁周会食言，况且，眼下她也真的没有什么精力再去关心别的事情了。只是……她抬头看了看梁周，他站在她跟前，挡住了灯光，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真切。虽然很没出息，但艾晴咬了咬嘴唇，有些期期艾艾地问：“你今晚会留下来吗？”

　　梁周显得有些吃惊，他看着艾晴，发现她竟然在躲闪他的目光。他微微一想，便明白了，她在害怕。当他发现这一点后，感到更加自责。他低声地说：“我不走，你安心去睡吧。”

　　艾晴自是明白，梁周发现了自己的恐惧，但今晚，她真的不敢一个人睡。面子什么的，她无所谓。但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没有嘲笑她，反而很耐心地答应了她。艾晴没有心思再去思考什么了，她实在是太累了。既然梁周答应会留下来，那她可以稍微放心点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到底是因为梁周的能力，还是什么的，让她可以如此放心。

　　“那我睡了。”艾晴没精打采地说了声。

　　“等等。”像是想起了什么，梁周担心地说：“你受伤了，先处理下伤口吧，不行的话，去医院看看。”

　　艾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受伤了？怎么没什么感觉？什么时候的事？她不解地看着梁周。

　　梁周见她满脸的问号，竟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女人的反应，可真是迟钝，那样一个伤口，就一点都没感受到疼痛感吗？

　　他无奈地指了指艾晴的肩膀，示意她往后看。

　　艾晴盯着梁周的手，眉头一皱：“你的手是什么情况？你也受伤了？”

　　梁周心下愕然，都这会了，她竟然还注意到自己的手？他都快忘了，自己的手被灼伤的事。他心底划过一种说不清楚的窝心感。

　　“没什么，不过是刚才不小心，沾上了你伤口的血，被灼伤了。哦，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无法直接触碰你的血？”梁周看了看那块灼伤的痕迹，再加上之前的那块，已经两次了啊。这种被艾晴的血所灼伤的疤痕，需要很久才会慢慢褪去。

　　“你没说过……”艾晴低了低眼睛。

　　“是吗？那你这次可记住了啊，说不定以后可以派上用场。”梁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嘴角还挂上意味不明的笑。

　　“……”艾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周就那么看着她，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把这件事告诉她。试探吗？或许有吧。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忘记，她是艾家的人。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半响，艾晴才小声地说了一句。

　　梁周满脸的震惊，艾晴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竟然和自己道歉？此刻的艾晴，完全没有之前的张牙舞爪和牙尖嘴利，而只是很真诚地在和自己道歉。而她为之道歉的事情，甚至和她没什么关系。梁周在那一刻，不禁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没……和你没关系，是我不小心而已，你不用感到抱歉。”梁周有些艰难地开口。

　　艾晴抬起头，眼圈泛红。她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算她被算计，但最终，关键时刻，梁周还是救了她的。

　　“你……去看下伤口吧。”梁周被艾晴看的有些窘迫，不自在地提醒她。

　　艾晴点了点头，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她走进卫生间，按照之前梁周指的位置，背对着镜子，转过头来看向镜子，这才发现，原来，受伤的是自己左边的肩膀，靠近肩胛骨的位置。衣服已经被划破了，上面沾满了血迹，血的颜色已经不新鲜了。她小心地把衣服脱了下来，直接扔进垃圾桶，再仔细查看自己的伤口。伤口已经不出血了，并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只是长度有点吓人而已。艾晴不以为意，将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拿了下来，蘸了点水，缓慢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艾晴一边擦，一边回忆，虽然脑子中有点断片，但仍可以推断出，这条伤口，应该是在梁周让她蹲下得那个瞬间被划到的。如果当时没有及时避开，那现在自己应该在医院了吧。她现在对梁周的感觉，很复杂。虽然被牵扯到这件事里，是被梁周算计的，但是他终归保护了她，还被自己伤到了。真不知道是该怪他还是感谢他，艾晴苦笑。

　　看来是没法洗澡了，艾晴胡乱擦洗了下，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左腰上的纹路，已经快蔓延到左胸了，真是刺眼。“快了吗？”艾晴叹了口气，将毛巾扔到一旁。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宿命，早已经不在乎生死。可是就在刚才，在那个生死的瞬间，她竟然恐惧到不能自己。她问自己，是真的不怕死吗？还是怕死的那么痛苦呢？她没有答案。

　　她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决定还是早点去睡觉。她走了出去，和坐在沙发上的梁周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卧室。

　　“不要紧吗？需要去医院吗？”梁周仍有点不放心。

　　“没事，已经结痂了。而且……”艾晴顿了顿，苦笑：“这样的伤口去医院，不是太可疑了吗？”

　　梁周无法反驳，停了几秒，说：“没事就好。那个……不用担心监控的事，什么都没有录到。”

　　艾晴明白梁周的意思，他是怕她担心被公园的监控拍下。他既然信心满满，她自是也没什么后顾之忧。艾晴点了点头，继续往房间走去。梁周沉默地看着她进了卧室。

　　艾晴睡的很不踏实，虽然知道梁周在房间里，她仍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公园里的那一幕不断地在她脑中上演，即使她知道，那个凶手是咎由自取，魂灵们只是以自己的方式报仇。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整个晚上，她不停地被惊醒，有时候惊醒之后，她能感到枕边一片冰凉，是自己的泪水。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天亮。她逼自己入睡，在半睡半醒的迷蒙之中，她似乎感受到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摸自己的额头，接着，一阵浓重的睡意袭来，在她陷入昏睡之前，耳边似乎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

　　梁周面色复杂地看着终于平静下来的艾晴。他在客厅听见艾晴被惊醒的惊呼，他贴在她的门前，听着她不停地辗转反侧，低声啜泣。实在是于心不忍，于是他才进去，在她额头画下一个昏睡咒，希望她可以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