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峥》阿缤果果

2、那年今朝

　　“吱呀——”门被推开了，小厮端水进来，何峥猛地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梨花木大床，仿若不可置信般瞬时惊坐起来。
　　“少爷醒了。”小厮笑着看向何铮，一边放下手中的盆子，转头向门外说：“吩咐下去，一会儿传饭。”
　　何峥呆呆的看着他，举起自己的手，指节修长，指尖圆润，是自己的手，但却是年轻时的手。
　　小厮看着少爷奇怪的举动，不由走上前去，轻声唤道：“少爷？”
　　何峥心中咯噔一跳，猛地惊醒一般，面上却是不显。启唇，轻声对面前略有些陌生的面孔说：“先下去吧，等我唤你。”小厮应了一声，低头出去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因为震惊瞳孔微微收缩，明明自己都已经死了，身首异处，这还能有假？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摸了摸脸，那斩首之事莫非是在梦中？可也太真实了。
　　何峥坐在床上，一时不得其解。莫非……一个意识闪过，莫非是重生？何峥突然睁大了眼睛，话本子里发生的事情落到自己身上了？好端端怎么欠了上天一条命？脑子里一团乱麻。
　　“想必是命不该绝。”说完，何峥默默闭了闭眼，片刻后再睁开，便恢复了冷静和清明。

　　既然重来一辈子，曾经用了近三十载光阴没看清的东西，今生…

　　何峥想象着少时说话的语气，开口道：“来人，沐浴更衣，令人传饭。”

　　待收拾妥当，何峥来到饭桌前。有丫鬟小厮在旁边伺候，皆是身着朴素。看来是自己刚入京那会儿。何峥想了想，抬头对早上端水进屋的小厮：“除了你，其余的人都出去。”
　　丫鬟小厮们低头躬身而退。

　　何峥净了手，坐在桌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那小厮走到他的身边伺候，不知少爷是为何意，心中暗自忐忑。
　　“你叫什么名字？”何峥放下茶杯，淡淡道。

　　茶杯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响。在室内格外的清晰。

　　那小厮噗通跪下，略带惊慌的低下头：“少…少爷，小人名叫木棋。不知何故，少爷竟不记得小人了吗？”说完偷偷瞟了一眼何峥。
　　何峥低头看他，“唔，木棋，今日睡得多了，脑子竟有些昏。感觉有些事记不清楚，你来与我说说，今时是何年？”心下想，木棋，这小厮自己没多大印象，想来没有跟自己到最后。
　　“回少爷，本朝乃万历十五年。”木棋答道。

　　万历十五年？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何峥暗自思忖。

　　是了，这一年自己十八岁，去年科举高中进士，前途光明，又有好友父亲的打点，仕途平顺，至今却仍未娶妻，有不少人为自己做媒，都被自己回绝了...后来南方发生大旱，颗粒无收，饿殍遍野，而国库空虚，拨款赈灾的事宜时时不能决定，听闻旱灾最严重的沛县都已发生人吃人的惨象……而现在距离旱灾还有半年，只是自己的重生是否会影响事情的改变也不可知……

　　何峥垂下眼，喝了口茶，起身整整衣衫走了出去。

　　门外，靠窗的海棠刚刚抽芽，鹅黄的叶子缀满了枝条，地上都绿了，毛茸茸的小草尖，远远望去，一副早春生机勃勃的景象。又是清晨，略带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阳光不强烈，温柔的照亮偌大的府邸。
　　何峥抬头，天空澄澈如洗，连心底的郁卒都淡去了几分。

　　前生，为了功名利禄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说是光耀门楣，也是自己内心志向所趋。几乎也是不择手段，当时圣上年近不惑，传位之事眼看迫在眉睫，当朝皇子之争已而水深火热。大臣们纷纷站队。
　　何峥权衡之下，本不想参与储位之争，但却在一次外出巡游时遇险，险些丧命之际，是三皇子的护卫搭救，才捡回一条性命。何峥虽贪恋权势，却也是重情义的人，何况是救命之恩。当即表示愿意相助三皇子。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三皇子居然胆大到私下养兵，企图谋反。更没想到在东窗事发之日居然他将黑锅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为了平息天子的怒火，当朝宰相被处以极刑并示众三日。

　　何峥闭上眼睛，努力令内心平静了下来。

　　每每想起这些事，便觉得自己实在是愚蠢，为官之人如何能不为自己留条退路，可悲啊，傻兮兮错付忠心，又想到欧阳玖，这一生又该如何面对，亏欠良多，一片深情沉甸甸的令人不知该如何去接。

　　站在门前，何峥突然就不想做官了。早已位极人臣，也不过那么回事。
　　人活这一辈子，趋名逐利，总是欠自己的最多。

　　来到书房后，何峥铺开纸墨，笔尖吸满墨汁，在纸上写下了辞呈两个字。现在他在朝中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还未在走向前世那看起来高不可攀的职位。
　　离开，是件很轻易的事情。

　　“木棋，你把这封信送去兵部。”木棋接过信，转身离去。

　　何峥深吸一口气，想换一种人生来活，不再贪恋权势，听起来大有隐世避居的风骨，可他也明白，这何尝不是一种逃避，逃避世间权势，也逃避面对背叛的痛苦与不甘。

　　然而这一生，他只想简单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