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峥》阿缤果果

11、真实

　　回到府上，何峥坐在椅子上，手中仍旧摩挲着那块玉。心中疑惑没有头绪，想着改日问问欧阳玖在哪里找到的这玉。
　　这时，木棋走了进来，俯身说道：“少爷，郭大兄妹二人已经安置好了，两人住在西厢的单独隔间里。现郭大在屋外候着，想亲自向少爷道谢。”
　　何峥点点头。

　　郭大走进来，还没说话就跪下了。他恭敬的磕了个头，双眼垂下看着地开口道：“谢谢少爷帮我妹妹脱离苦海，还收留我们。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您这样的人，我们兄妹二人身世凄苦，平日里忍受饥寒交迫，我做些苦力挣得的二三钱银子还不时被那些地痞流氓敲诈……”说着说着，似乎感怀身世凄凉，心中切切，这奔三的糙汉子竟流下眼泪来。
　　何峥朝木棋看了一眼，木棋拿着手帕上前递给郭大，劝道：“行了，别哭了。跟着少爷，保准你有饭吃。”
　　郭大接过来，擦了擦脸，稍微平复心情后对着何峥又狠狠的磕了个头，额头渗出血来。

　　这莽撞又粗糙的汉子要被生活压得抬不起头来，在这几乎是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善意面前，只能用这种近乎决绝的方式表明着忠心和感激。

　　何峥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可有什么本事？”
　　“小的在市井里走动，帮人干些力气活，别的没有，力气可倒是很大。又跟些混混打斗时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上不得台面。”郭大听公子出声，连忙回答。
　　“你等会儿去护院里报个名，留在那儿，一个月给你二两银子。”何峥说道。
　　普通护院一个月一两，给这些，已是加倍的报酬了。
　　郭大连忙磕头道谢。
　　何峥没说话，是有些乏了，挥手让他退下。

　　一样的人，经历的不同之后，却也是不同了。
　　今天看到郭大，如前世相同的容貌却带给他不一样的感觉。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重生以来，何峥时不时有种不真实感，有时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恍惚觉得一切是一场大梦。梦醒来时，他还是那个长在江南水乡里衣食无忧的少年，没有背叛没有欺骗，也没有半夜从梦魇中惊醒后满身冷汗的无能为力…他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怀疑这一切的存在。

　　是了，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因他而死的郭大，背叛他的沈言，替他收尸的欧阳玖…

　　可是，这一切是真的么？还是说，真的只是…梦？

　　何峥曲起自己的手，举到眼前。这手如同前世的时候一般，温润修长。轻轻一握，握紧，会疼。

　　会疼？

　　何峥拧紧了眉头，脸色苍白。
　　他仿佛掉进了一个怪圈中，这边没路，那边也没有，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渐渐地四周涌上黑暗，越来越多，四处弥漫，把他慢慢裹紧，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他的咽喉，逐渐锁紧，锁紧…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少爷！…”木棋看到他好像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赶紧上前拍打着何峥的背，不停大呼。
　　何峥一激灵，定了定神，脸上红润渐渐消退，只微微的喘着气。
　　“我没事。”他拍了拍木棋的手，似是安慰。摸了摸腰上的两块玉，稍一思忖，说：“你去定安王府看看欧阳玖在不在，如果在的话请他过来。”
　　木棋听了，不禁疑惑道：“去请定安王？他能来吗？”
　　“他会来的。”何峥笃定地说。

　　仅一盏茶的功夫，木棋就回来了，躬身道：“少爷，定安王说换身衣服随后就到。”
　　何峥听这话，心里稍稍安定了。
　　木棋还是疑惑：“少爷，这定安王不是与您向来没有多大交情吗？这怎么……？”
　　何峥笑了，并没回答。转身去了正厅。木棋跟在身后，不知所以然的摸了摸脑袋。

　　“阿峥这是想我了？”何峥端着茶正要喝，就听见欧阳玖的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答话，低头喝了一口茶，仔细品了品，只觉得丫鬟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欧阳玖从门外走进来，一身玄色衣袍滚着金边。
　　看来欧阳玖很喜欢玄色衣衫。何峥目光微动。随即不动声色的起身，行礼道：“欧阳兄，好久不见，可别来无恙？”

　　听到“欧阳兄”三个字，欧阳玖想起那一夜摸到柔软发丝，不仅把手背在背后，捻了捻。

　　“唤我来有何事？”欧阳玖一撩衣袍，坐下了。
　　“也没有什么要事，主要是感谢你送的护卫，还有就是…想问一下，你那块玉…是从那里得到的。”何峥摸着茶杯，语气平淡的慢慢说道。
　　“谢什么，这可是我答应你的。话说那玉，是我前几天途径一处寺庙，在门口看到一老人，摆着玉器摊子。你说巧不巧，那么多玉里面我一眼就看见这块玉，再仔细一看，里面的纹路像极了你的“峥”字…就买回来了。”沉默了片刻，欧阳玖又小声的说道，“觉得你也会喜欢，想送给你罢了。”

　　何峥手指一颤，垂下眼，端起茶掩饰般的喝了一口。
　　略有些透彻的话，几乎是可以赤裸裸的看见心意了。欧阳玖抬头看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表情。何峥也抬眼去看他，四目相接。

　　欧阳玖见何峥一直是淡淡的表情，没有多大的表示，心都要纠起来了。但何峥望着他，看着他投过来的带有些期盼的目光，心里竟是一阵儿的发疼。

　　这个人，本该是天之骄子，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前世却因为自己的离世郁郁寡欢委顿不已，风华尽退。而重来的这一世，本该是“少年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年少轻狂，却不知经历多少阴谋设计，早早身居高位，外面盛传的阴毒狠辣之名亦不知真假，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真的一点不在意么？现在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一个人，真的值得吗？

　　这么想着有些难受，何峥起身来到他前面，俯身，轻轻的开口：“阿玖，你的心意…”
　　还没说完，何峥脸色一变。

　　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欧阳玖还用期望的目光抬头看着他，等待着他开口。

　　何峥瞪着他，略有些慌乱的惊疑道：“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