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蓝桥年

12、有姓名了

　　一白一黑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近，钟景年上前，恭恭敬敬的对着白无常行了一礼，道了一声“七爷”，又对黑无常也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八爷”。

　　“七爷”白无常谢必安，身形高瘦，一身白袍，头顶的官帽上写着“一生见财”四字。面如冠玉，笑容满面，打眼一看便是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钟景年想起以前看到的一条帖子，说白无常大人是地府第一美男，此刻由衷的想要为这位博主点个赞。
　　说的太对了。

　　而一旁的“八爷” 黑无常范无救，身材矮胖，一身黑袍，头顶官帽是“天下太平”四字。面色黑红，神色凶悍。
　　也不知怎么钟景年总是觉得黑无常大人长的很像李逵。

　　对不起冒犯了。
　　她默默的在心里道了个歉。

　　白无常大人神色温柔，笑着开口道：“不必多礼。” 目光看向那美鬼和良妃娘娘，问道：“唤我二人前来，是为了她们两个吗？”
　　钟景年连忙说道：“不！不是，只有她。” 抬手指向美鬼。
　　黑无常大人脾气冲，抢白道：“鬼魂本就不该徘徊于世间，我二人既见到了她们两个，哪有只带走一个的道理！”
　　白无常大人安抚住黑无常大人的暴脾气，依然笑呵呵的问：“小友，可有缘由？”
　　钟景年道：“七爷，实不相瞒，良妃娘娘在这世间尚有执念未能放下，我答应了要助她。”
　　黑无常听了又忍不住呛声：“有执念的鬼魂多了去，若都放任她们徘徊于人世，要我二人何用？！”
　　钟景年有些着急，只好再三保证：“大人尽管放心，待我助她达成心愿，必将再亲手将她交与二位大人。”

　　黑无常还想再说，被白无常拉去了一边。
　　黑无常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钟景年，有些抱怨的开口：“你难道又要任由她胡闹不成。”
　　白无常笑着说：“有何不可，她不是答应了会再找我们吗。”
　　黑无常道：“你忘了她之前诓骗我们多少次了吗。”
　　白无常劝道：“之前是之前。左右这一世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们在她看来就是敬畏的地府鬼差，并不是她的朋友，她会信守诺言的。”
　　黑无常大人说不过他，撂下一句：“反正你对漂亮姑娘就是心软。” 算是同意了。
　　两位鬼差大人回到钟景年身旁，白无常大人说道：“那小友可要信守诺言。”
　　钟景年急忙应下：“一定一定。”
　　这般，白无常大人才向美鬼招了招手，美鬼见状，飘了过来。两位鬼差给她上了锁魂链，白无常大人开口道：“若是还有什么要说的话，现在说了吧。”

　　美鬼想了想，说道：“被我占了身子的舞姬，其实她有个心上人，是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富贵人家的小公子，那小公子很喜欢看她跳舞，却从不逾矩，待她向来彬彬有礼。只是她自己也知道彼此之间天差地别，不敢奢望。前些日子听闻那小公子定了亲，她也越发心灰意冷，消极，厌世。昨夜是那小公子成亲前最后一次来看她跳舞，但她已经没了半条命了，我才占了她的身子，想代替她为她心上人再跳支舞。你回去后，替我向那位姑娘道个歉吧。”

　　美鬼神色坦然，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许是想到自己这一去，是下十八层地狱还是入轮回道重新投胎都不得而知，她轻轻的开口，对钟景年说：“我做鬼的时间，比做人的时间还长，这人世的丑恶肮脏，都见得太多了。景年，”她温柔的唤了她一声：“但善良美好的人更多。若是有一天，你遇上了待你很好的人，可一定不要错过了。”
　　她们相识不过短短一天，可钟景年知道，眼前的鬼并不是恶鬼，非但不恶，还有着一般人看不到的善良。

　　这样的她，活着的时候，也一定就是个普普通通，善良活泼的小姑娘吧。

　　钟景年眼圈有些红，她点了点头，像立下承诺一样坚定的说：“好，我一定会。”
　　美鬼看着她明明一副要哭还拼命忍着的样子，笑着说：“好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转过身，黑白无常一前一后带着她向前走。

　　没两步，美鬼又站定，说道：“景年，永远，永远不要放弃善良。”
　　说罢又迈开脚步，这次步伐显得潇洒的多。

　　钟景年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就快要消失不见，忍不住向前追了两步，高声喊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话落，远处的身影消失，浓雾散去，鬼火熄灭。空无一人的街头传来了初见时那妩媚的声音。

　　“妾身，红袖。”

　　回到家里，钟景年情绪还有些调整不过来，良妃娘娘安慰道：“放心吧，下一世她会过得非常幸福的。”
　　钟景年抬头愣愣的看着良妃娘娘，问道：“真的吗？”
　　良妃娘娘笑着说：“真的。”
　　钟景年也跟着点点头，说：“嗯，她一定会，平安快乐的度过漫长的一生。”
　　说罢想起了什么，又道：“明天我要给红袖姐姐烧好多好多纸钱，免得她过得太凄惨。”啧了一声，有些骄傲的说：“幸好我问了她叫什么名字，不然她有钱都拿不着。”

　　良妃娘娘看她上一秒还颇为失落，下一秒便又变回了寻常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心里感叹了一声，心大真好。
　　于是她适时的提醒了一句：“那位舞姬姑娘，你是把人家给忘了吗？”

　　对哦！钟景年连忙跑进舞姬姑娘的屋子，见她依然沉睡，叫来了白日里吩咐的丫鬟。
　　那丫鬟睡得正香被叫醒，看了看屋外，还是漆黑一片，有些抱怨的开口：“大人什么事。大半夜的这么着急。”
　　“……”钟景年这才发觉此刻已经四更天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问道：“这位姑娘，白日里可醒过？”
　　丫鬟答道：“一直未醒。”
　　她点点头表示了解，便让丫鬟下去接着睡觉了。

　　待丫鬟走后，钟景年看着舞姬有些发愁，问道：“娘娘，她不会到死都醒不过来吧。”
　　良妃娘娘抽了抽嘴角：“……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话糙理不糙，您理解了意思就成。”

　　“呸，这有什么理。”良妃娘娘上前看了看，沉默了半晌说道：“会醒的，但是……”
　　“但是什么？”钟景年有点着急，说话的方式能不能简单点。
　　良妃娘娘顿了一下，问：“你知道回光返照吗？”
　　“……”钟景年也噎住了，她舔了舔嘴唇，说：“合着我就是把她赎出来听她说说遗言的吗？我后悔了，能不能退钱。”

　　“不能的哦。”良妃娘娘打趣道。

　　……娘娘你变了。

　　不知道舞姬什么时候会醒，但良妃娘娘说估计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钟景年干脆又翘了班，守在她床前等着她醒。

　　确实她也没等多久，第二天下午，舞姬就醒了过来。
　　虽然醒了，却也是双目无神，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整个人死气沉沉。
　　钟景年见她这幅模样，先端了杯水递给她。
　　舞姬小口小口的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问道：“这是哪里，你是？”
　　钟景年答：“这是我家，我姓钟，前几天给你赎了身。”
　　舞姬闻言说道：“妾身一副残躯，命不久矣，姑娘何必如此破费。”
　　钟景年觉得眼前的人浑身都散发着丧气，想要发脾气，又想到她快要死了，又软下语气说：“你为何一心求死，我都知晓。只是眼下所剩时间不多，我与你做个约定吧。”
　　但舞姬的眼神已经不甚清明，她眼前已经开始跑马灯般的闪过这前半生的画面，小时候在家里做农活，家里生计实在困难时，为了养活两个弟弟，父母把她卖给吴妈妈，每天强颜欢笑的应付来寻乐的男人，还有，那个单纯的欣赏她舞姿的公子，那是在众多不怀好意的眼睛之中，最清澈的一双。

　　但身边这个在最后一刻救她脱离苦海的姑娘还在说话，她努力的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

　　“姑娘的葬礼我会一手操办，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头七时可回来找我。”钟景年说着话，看舞姬的眼神越发涣散，她喊道：“姑娘！敢问芳名？！”

　　清月姑娘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清月，谢谢姑娘。”

　　钟景年看着眼前已经咽了气的女子，一时间有些复杂。她还有很多话想要说，想要让她不要对这个世界心存怨恨。带着怨恨而终的人，死后多会化为恶鬼，而且鬼魂会把怨恨无限放大，久而久之，就再也记不起任何美好的事情，只剩怨和恨。

　　好在魂魄离体不会立刻去往地府，会在头七之日还魂，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家人朋友。
　　钟景年还有机会，在她头七回来的时候再好好的给她讲道理。
　　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一个鬼生导师呢。

　　人死如灯灭，钟景年又向太医院告了个长假，只盼舒嫔娘娘不会责怪她。
　　嘱咐小厮去定一口棺材，准备葬礼应用的一些事物，灵堂就设在自家前院。一切都置办好了以后，钟景年陷入纠结，该不该通知清月姑娘的家人呢。
　　良妃娘娘的建议是不要，她家人既卖了她，就与她再无关系，你虽赎了她，但到底和娶了她不同，大燕并没有允许同性成亲的律法。你现在是皇室的太医，人却死在你这里，到时候人多口杂，流言会传成什么样无法预料，但对你绝不会有好处。

　　舒嫔娘娘听说钟景年家里要办白事，问道：“不知是钟太医的哪位……？”
　　玉竹答：“听说是钟太医表妹。”
　　舒嫔娘娘点点头，让玉竹出宫一趟，带上些东西表达芷华宫一份心意，又嘱咐好好劝慰一下钟太医，让她不要太过伤心。

　　玉竹出宫时，碰上办完了差事正在回宫路上的苏恪，两位都知道自家主子不合，也没有互相打招呼，就这么过去了。

　　苏恪回到露华宫，向楚知意回禀道：“殿下，奴才回宫时碰见芷华宫玉竹姑娘出宫去了。”
　　楚知意不以为然，道：“许是舒嫔给她派了差事，不足为奇。”
　　苏恪答道：“是，是奴才多嘴了。”

　　待苏恪下去，楚知意招来桐棉问道：“桐棉啊，去打听打听咱们钟太医这两天在太医院呆的可舒坦？”

　　自从那日她们主仆二人从钟景年家回来，楚知意便私下命人搜罗了不少磨镜、男风的话本儿回来，这会儿兴致正高，觉得有钟景年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可得好好研究研究。

　　不一会儿桐棉步履匆匆地回来，还未等楚知意开口，便道：“殿下！小钟大人又告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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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如果遇上了对自己很好很好的人
也一定不要错过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