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1 开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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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 Denial
前观区是苏城一片老城区。
因这几年如火如荼的城市改造计划，这块地域被整的半文不武——青砖隔着混泥土，杨柳树下烧烤摊，城墙脚下混着义乌小商品市场的电动玩具声——古今中外全囊括其中。可就算长成这样一个四不像，前观区也还算是沾了千年老城的光，在全国范围内莫名其妙地混成了个人气还不错的旅游观光圣地。
夏日三十多度的天显然压不住人民群众在节假日外出的冲动，而大小园林错落的临水巷外行人更是络绎不绝。隔着林水巷的白墙黑瓦，马路那头停了一溜三轮车，把本就是拆了石板重建的窄窄沥青路挤去半道，任身后汽车暴躁轰鸣也雷打不动。这排车里不乏三十出头的小年轻，靠着车厢一面摇着印满广告的塑料扇一面滴溜溜地盯着过往行人。一旦有穿着得体普通话流利的外地人经过，一个个便摇身成了导游，为赚那点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小钱，拉着一个就能对着人造文物现场编一段百年历史。碰瓷骗徒们讲完，两手一摊张口要钱——说得好听点叫讨瓶水润润喉咙，难听点就是强买强卖就地打劫。
顾卿就是这么被拽住的。
“需要打车吗帅哥，去林丘不？帅哥你看你身后这面墙，住在里头的苏家和苏东坡都有些渊源。林丘那就更厉害，林则徐故居！苏家府这是私人园林不能参观的，林丘那早就成名胜古迹了——相见便是缘，我给您打个折，三十五送帅哥去林丘门口吧！”
顾卿对这番胡扯哭笑不得。没辙，车夫这篇鬼话说的太流利，让人连一句“抱歉我是本地人”都插不进。于是只能礼貌笑着等眼前朝气蓬勃的小伙讲完，微微欠身问：“三十几度的天实在是走不动了。这样，师傅知道百草堂大药店吗？也不算远，三十五去百草堂可以吗？”
车夫是个诚实小伙，闻言也明白自己随便拉错了客，抓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直道“可以”，在同行嬉骂声中推着老三轮，拍了拍铺着凉席的后座做了个请的动作。
可能是出于对自己眼光的质疑，小伙在跨上三轮前扫了自己的乘客一眼，有一瞬露出犹疑的神情。也不怪他认错人，谁让他的乘客不顾夏日炎炎，仪表彬彬地穿着不算凉薄的长袖长裤出现在本地人几乎绝迹的旅游胜地呢？他带着副银框眼镜，头发半长，还背着半大不小的布包——这不就是那什么，文艺背包客的标配吗！
顾卿不知道车夫内心的嘀咕，三两步跨坐入黄包车车厢，不等放下背包便像所有小年轻一样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点刷刷。车夫小伙转头又看了顾卿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略瞥见乘客玩起手机也就作罢了。
接近四十度快要中暑的天气，小伙却稳稳地一脚一脚踩着老三轮在滴滴叭叭声中横行霸道，慢悠悠一路嘎吱嘎吱到药店门口。小伙子拉住刹车，老三轮伴着令人磨牙的铁锈摩擦声慢悠悠停下。顾卿探头，伸手把手机微信界面展示给车夫看，并道：“抱歉，才发现身边没带零钱。不知道师傅您接不接受微信转账？”
小伙愣了愣后立马点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个满是划痕的老版苹果手机，有些生疏地划出微信盯着通讯录界面不知所措，下意识把手机往顾客的方向推。
“收支在右上角。”在小伙茫然的目光下顾卿倾身点出对方收款二维码填入35。
“啊谢谢谢谢，”见他处理完这档麻烦事小伙赶紧把手机接了回去，“手机是我刚从二手市场低价淘的，赶潮流嘛，很多东西还不是很懂，让帅哥见笑了啊。”
顾卿不置可否，转完三十五后撑着车门走下三轮，微微欠身客套道“不谢，再见师傅”就头也不回地迈入百草堂大药店。
药房门口，车夫小伙捏着手机看着上边转账成功的消息琢磨了一阵，也不知是否搞清了其中门道，只见他把手机往裤袋里一塞，哼着小调心情很好地踩着三轮离去，留下一路吱呀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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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堂是所全国连锁的药店。苏城这家建在木楼里，还配了面书着“百草堂”三字的金字匾额。若第一次见，就冲雕花的复式建筑和略带些古韵的名字，大多人都要把它当作传统中药店看待。但不管初印象有多文雅，这些虚假的印象一般都会在见到明晃晃的白炽灯下一排排整齐玻璃药柜时灰飞烟灭，顺便再在药店劣质的电子女声“欢迎光临”中严肃思考这家西药店是有多想不开才整地如此古色古香。
而就像每家西药房都配有咨询医生，百草堂也一样拥有这项服务。本着“无人自是清闲，有人便皆无视”的理念，一位坦然上班摸鱼的白大褂窝在询诊处的转椅里，塞着耳机抱着iPad，占据着空调吹风口前的宝座不动如山，丝毫不在意店里是不是多了一个顾客。
片刻的哑然后，顾卿绕过一排药柜，在咨询台前站定，敲了敲玻璃柜面。
咨询医生是个小年轻，白大褂上扣着刻了“苏秋远”名字的金属铭牌。似乎对来者打断自己的电子娱乐万分不满，苏秋远皮笑肉不笑地从iPad里抬起头——然后他像见了鬼似的咻地站了起来，忙不达矢地放下平板站的笔直。
顾卿手插口袋，面无表情地瞅着面前内心正天人交战的医生。
“顾卿你快抽我一下，不然我都觉得自己活见鬼了。”
“好，恭敬不如从命？”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苏秋远立马用手臂护脸。
“一惊一乍的干什么，”隔着咨询台，顾卿抬手拍了拍对方不争气的手臂，“不允许我来关心一下你？”
苏秋远只好放下手臂，眼中有丝无奈，“半年休假期还没满一个月，你在家好好躺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关心了。”
“‘人身自由不受侵犯’，我只不过在践行公民基本条例。”顾卿卸下包拿出一本奇厚无比的艺术史书，“‘半年休假期’，闲着也是闲着，学点新知识修身养性。”
看着厚到离谱仿佛在嘲笑自己知识浅薄的硬壳书，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却收起吊儿郎当的调性，双手撑着柜面微向前倾，“说点人话吧，顾卿。这是休假期，有些事已经过去了。”
“所以我也只是给你来提供一本课外读物。”顾卿垂眼，“至于愿不愿意翻开，就取决于你的求知欲了。”
苏秋远当着顾卿的面毫不犹豫地把书锁进收银柜下，“我一个小医药师，对陈年老古董没大兴趣。我更在意你的身体状态——别跟我说你又要取药了。”
面对隐约有些生气的苏秋远，顾卿却平静地直视对方，“抱歉要让你失望了。秋远，帮我配点药吧。”
“我不需要你道歉。”被对方眼神刺到，苏秋远快速背过身抽出塑料袋，拿钥匙打开处方药柜，往袋子里塞了两三盒双氯芬酸钠缓释止痛片，“不过作为你的医生，至少我能吩咐医嘱。别的不说，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止疼片，每天最多三粒。别多吃，悠着点。劝不动你不碍着我继续去劝。”
“没问题，苏大医生。”顾卿接过袋子放进背包不甚在意地笑笑。“还有件事。刚在你家门口遇到个黄包车夫，是个生面孔。小伙子挺不容易，手机还是刚买的二手苹果。大概是从同行伙计那听来了苏家府的事在到处吹，你关照一下。”
“……行。沧江郊区新来的？”话题转变的有点快，苏秋远一时愣了几秒。
“是啊。城区三轮车电动化覆盖率都百分之百了，小伙子倒很复古，一辆三轮里几十块的电瓶车引擎都没装。”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又新创了一堆不伦不类的暗号了？”
“哪里。只是遵守医嘱，‘说些人话’。”顾卿重新背上布包，“既然不欢迎，那我下次再来找你吧。”
“如果是为了药，你还是别来了。”苏秋远叹了口气，坐回转椅里带上耳机，“慢走不送。”
顾卿转身挥挥手，在不合时宜的电子“欢迎光临”声中出了药店，重新走入往来行人中。
作者有话说第1章 Ch1 开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