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与花事》三卓潭清

1、第1章

　　凌晨五点。
　　林郁森开车从花卉市场进货回来，天蒙蒙的亮，车子广播里放着老相声节目，没什么笑点，但一阵阵观众的笑声可以不让人发困。
　　他是一名花艺师，经营着一家花店，平时除了零售，还承接一些酒店、婚庆业务，偶尔也会给插花爱好者上上课。小生意，赚不到大钱，但是稳定。
　　快到春节了，店里的两个员工都早早回家过年，林郁森不得不自己一个人四点就到市场进货。春节期间，家家户户迎来送往，花也是少不了的礼物之一。林郁森家住本地，过年不用离开，接了不少个送花的订单。

　　车子快到店了，远远的，林郁森看到店门口的卷帘门旁边，挨着地，有一团黑影。
　　开的近了，仔细分辨，才看出来。
　　那不是一个人吗？

　　林郁森忙一脚踩了刹车，赶紧下车跑过去看。只见一个人在他店门口的地上，瘫坐着，头低下，像是睡着了一样。
　　“喂……”林郁森蹲下来叫了他一声：“你好？”
　　那人没有反应。
　　“你好，这位……先生，醒醒？”
　　林郁森靠近，伸手轻轻推他。
　　这一推，林郁森发现不对劲。大冬天，将近零下十度的气温，这人竟只穿了一套薄薄的西装。
　　“你还好吗？！”
　　林郁森提高声音，继续推他，可那人根本毫无反应。凑近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传过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喝死了一样。
　　林郁森赶紧伸手抬起他的脸，这人的脸冷的像冰，双眼紧紧闭着……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林郁森长舒一口气，赶紧打开店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拖进店里。

　　李向寒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
　　先是花，很多的花，映入眼帘，接着是淡淡的香气，花香味。
　　我这是在哪里，他想。
　　模模糊糊的，李向寒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站在那，正在摆弄花，好像在插一束热情奔放的花束，浓烈的橙红色像一团火在烧。插花的人手指修长，侧脸笼在光影里，虽然看不清，但轮廓柔和温润，让人心里舒服。

　　“咳……咳……”
　　一阵咳嗽打破了店里的寂静。
　　插花的男人迅速转过头来。
　　“你醒了。“他说。
　　一边说，一边随手抽了湿纸巾擦擦手，走了过来。
　　李向寒头脑还没完全清醒，回忆断片，就这样怔怔看着一个眉目如画的人走到自己身边，背后是一架子百合花，脱俗到让人觉得自己不在人世间。
　　我TM还活着么？李向寒脑子里传来一个诡异的想法。
　　李慕寒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还能说话。
　　“我……这是在哪……”李向寒开口问，声音沙哑到自己不认识。
　　对面的人皱皱眉，转身给他倒热水：“你在我店里。”
　　店里……什么店…… 李向寒接过热水，又打量下四周，此时比刚才看得更清晰了。才发现这是一家花店。
　　那人把热水递给他：“我是花店老板。”
　　李向寒拿着热水，继续沙哑地问：“不好意思……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你记不清了？”花店老板问。
　　他这一说，李向寒愣愣地想了想，思维断档好像开始恢复。
　　他努力开始回忆………

　　“李总，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总，投资方都在等着我们的回复，要求尽快偿清贷款。“
　　“李总，下个月的工资发不出来，员工怕是要去劳务仲裁，您尽快给拿主意吧。“
　　“儿子……儿子……”

　　“嘶……”
　　一阵剧痛袭上李向寒的头，他伸出手按住太阳穴，不经意地倒抽冷气。
　　“你怎么了？”
　　对面的人关切地看着他，问。
　　李向寒闭起眼睛，深呼吸，大拇指揉着太阳穴，摇摇头不说话。
　　“你怕是冻坏了。”他说：“早上5点我进货回来，见你只穿着这身衣服在我店门口倒着，人事不省，我就把你拉进来了。你当时全身都是冷的。”

　　李向寒听到这句，忽地睁开眼睛，盯着他看。
　　对面的人被看的有点不爽，站起身要走，指了指热水：“快喝了吧，没毒。”
　　李向寒抬了抬眉毛，拿起热水喝了一口，四肢传来一股热流，身体正在温暖地复苏着。
　　“谢谢你救了我。”李向寒说：“我叫李向寒。”
　　花店老板转过身，看了看他，过了几秒，说：“我叫林郁森。”

　　春节来了。
　　大年初一上午，林郁森有几个单子要送。他早起和家人吃过饭，便开着自己的车：一辆有些年头的丰田SUV去店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要给鲜切的花们剪根换水，扎花束、插花蓝，然后亲自送花。
　　街上人车寥寥无几，都在家里过团圆年，路边都是昨夜放的鞭炮屑，车一开过，带起一团团的红纸。
　　快到店了，林郁又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店门口，正往里看。
　　加了脚油门过去，原来又是他。

　　“你……那个……”林郁森一边下车，一边想他的名字，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李向寒。”他说。
　　“哦对对，李向寒。”林郁森锁了车，走过来：“这么巧啊。”
　　李向寒笑了笑，知道林郁森话里有话，回答说：“一个人过年，没什么意思，在街上走走，路过你店里，就想看看人在不在。”
　　林郁森心里忽然一动，也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心里那片冷硬的土地好像被一刨松了一下似的。
　　李向寒今天倒是穿的很厚，深色的羊绒大衣，B家经典款的围巾，衬的整个人有种复古的英俊感，上一次失落街头，眼神也像丢了魂。这一次，像是找回了魂魄，眼里有了神采，让人移不开眼。
　　林郁森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小声说：“进来吧。”
　　进入店里，清幽的花香自然传来，隔世之感，李向寒脱掉围巾和外套，像是第一次来一样打量着店里的布置。
　　“有一家自己的小店，也挺好的。”李向寒说。
　　“你坐吧。”林郁森招呼他坐下，带上围裙，去花堆里忙了起来。
　　李向寒伸着一双长腿，环抱双臂，看着忙碌的身影，说：“你自己忙得过来么？”
　　“店里还有两个员工，都回家过年了。“
　　“哦……“
　　林郁森忙了半晌，打开电脑，在订单系统里面确认了订单，从花材里拿出一堆又大又红的玫瑰。
　　李向寒辨认出来，他从前找秘书订玫瑰送人的时候，都是这种玫瑰花，盛开的时候，一只花大小堪比一个拳头。
　　“这是什么品种？”李向寒好奇地问。
　　“这是进口玫瑰，厄瓜多尔的。”
　　林郁森答着，又拿出一些尤加利叶，配玫瑰。
　　他用螺旋法开始扎花束，偶尔加一只尤加利叶，李向寒从没见过人现场扎花束，饶有兴趣地看着，花束越来越大，很快便到林郁森一只手都握不住了。
　　扎花是个体力活啊，李向寒想。原来以为花店就是小姑娘优优雅雅地端着下午茶，一边喝一边插几只精致的花朵，一种生活方式。但现在看来，这么大的花束，男人一手握都困难，重量更是可想而知。
　　“我帮你吧。”李向寒站起身走过去，说。
　　林郁森突然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说：“你帮我把包装纸拿过来吧。”
　　李向寒把那边准备好的一叠包装纸拿过来，林郁森把扎好麻绳的花束递给他：“帮我拿着。”
　　林郁森用玻璃纸先封好底，又罩上了上好的磨砂纸，最后给底部灌上水，完成。
　　“这个真的挺重的。”李向寒小心把弄好的花束放下。
　　“嗯。”
　　林郁森坐在电脑前，开始在卡片上写订花人的寄语。他的字清秀隽永，又透着刚劲，和这个人一样，让人觉得舒服。
　　林郁森把卡片放在花束里，又开始插新的花蓝。
　　“这个跟那天……特别像。”李向寒看着他插花篮，说。
　　“这个是我创作的春节主题花篮。”
　　“好看。”李向寒说：“你还搞创作。”
　　“嗯。开花店的人太多了，要脱颖而出，就必须有自己的风格。”

　　所有的工作都准备完成以后，林郁森回头说：“我该去送花了，你……”
　　李向寒一拍脑袋：“我都给忘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
　　“谢谢你上次救了我……这个送给你，权当谢礼。”
　　林郁森接过来，卡面上印着市立美术馆，底下一行小字：“终生免费会员。”
　　林郁森抬起头，眼里带着好奇。
　　李向寒对他笑笑：“想送你些别的，不过我只剩这个了。”
　　林郁森看着他，眼睛很明亮，像一汪水。
　　突然，林郁森注意力移到到他手腕上，问：“你手表呢。”
　　“你心还挺细的。”李向寒说：“卖了，手表都卖了。”
　　“为……”
　　林郁森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顿了片刻，他对李向寒点点头说：“谢谢你的礼物。”
　　“别客气。”李向寒说：“我帮你把花搬到车上吧。”
　　“嗯。”

　　“你怎么来的。”
　　花装好车以后，林郁森问李向寒。
　　“走过来。”他说：“我家离这里不远。”
　　林郁森说：“那我顺道送送你吧。”

　　没开几分钟就到了，车子停在金玉豪府小区门口，这是市里最豪华的小区之一。
　　“谢谢，我下车了。”

　　“哎，那个……”林郁森叫住他：“李向寒，对吧。”
　　“嗯？”李向寒回过头。
　　“你今天有事吗？”他问。
　　李向寒愣愣想了想，说：“没事啊。”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送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