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八章 美人迟暮 ...

  •   明显的揶揄,寤生却答得认真:“我喊你了,可是你不理我。”
      “如此混账行径,果然不是在下所为,也就只能在姑娘梦里唐突唐突罢了。”
      他越是打趣,寤生越是严肃,听罢干脆正色道:“月白。”
      “姑娘尽管吩咐。”
      “你说,梦会是真的吗?”
      “虚无之事非我所擅长,本不应妄加评论,但你这梦,铁定是反着来的。”
      “反梦?”
      “嗯,”月白说得煞有介事,“一来我识得水性,落了水再游上岸便是。二来我夙愿未了,家都出不得,又怎么可能去投河自尽。”
      “是这样么……”寤生喃喃,虽觉他此言不虚,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听月白说道:“我大哥为奸人所害,其幼子至今下落不明。而那奸人,如今仍旧逍遥法外,活得比谁都要畅快。”
      “是不是还抢了你的位置,囚了你的媳妇?”
      “燕喜告诉你的?”
      “我爹?你可别瞎想,都是我一个人没事猜的。”寤生摇头,满脸负气道,“他口风紧得很,平日里什么也不肯对我说。关于你,他更是讳莫如深,一个字也不愿意多提。”
      “哦?”
      “之前我说要来找你,他横挡竖挡,软禁我不说,还派了云南来监视我。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离家出走,千里迢迢地来此地寻你。”
      “那惨了,燕喜都不肯认我这上门女婿,就算我随你回了天长门,他还不得将我乱棍打出。”
      月白笑得淡然,她却接得吞吐:“其实、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找你成亲的。”
      他听了一愣,上一秒还在玩笑,瞬间面上又发僵发硬。
      寤生接着说道:“我就是想搞清楚,白羽姑姑为何会频频托梦于我,梦中那个人还总是你。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就为了这个?”
      “对啊,要不然,我总觉得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她答得认真,“我不想白羽姑姑占据着我的梦,更不想她支配我的情感,因为我,不爱你。”
      月白听得比她说得更加认真,而后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呢喃道:“白羽她,已经死了。”
      星月摇摇晃晃,在晚风中,在树荫下,照着他的神色明灭可见,一如眼眸里的星光,忽明忽暗,让人捉摸不透。
      他分明应该悲恸,寤生却觉得他心中仍抱有幻想。她的话语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敲打得他颤颤悠悠,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寤生问:“月白,你爱她吗?”
      那人端过她递来的酒,一言不发,一饮而尽。
      爱吗?他说不上来,因为这字眼太过深邃,他尚且参悟不透。他只是想着,那姑娘能如她寤生一般坐在他脚旁,与他并着肩,碰着膝,聊聊心事,浅酌一杯,抑或就是单纯地望望月空,也是极好的吧。
      可是寤生不是那姑娘,再也不可能是。
      她死了,死了很多年,死在他的怀里,驻在他的心里。他亲手接住了那具温热的躯体,看着她渐渐冷却,不再有一丝温度。
      那时的她活得洒脱,死得也洒脱,只留下那么断断续续的半句话:“我救你,不过是、为了还、我自己的情债,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你不必、觉得……”
      亏欠吗?他想问,可是那人已再无回响。
      月白不语,听着耳旁的寤生喃喃道:“你说,人会不会真有什么三魂七魄,倘若生前余愿未了,死了魂魄也不能入那轮回。”
      “虚妄之事,我……”
      “你不敢妄言,”寤生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应了人家没做,姑姑才将残魂寄在我体内,使我不得安生?”
      “大难不死,你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深沉了?”
      陆离扬声打破这尴尬又暧昧的气氛,似乎从来都对自己的听墙根的行径不以为意。
      他也从来不嫌自己不知趣,接着补了一句:“原来师父,真的是喝酒啊。”
      “小子,一个人回来了?”月白对陆离的指控浑然不觉,倒是关心起那位尚未谋面的玉锵姑娘。
      玉锵何许人也,他此前并不知晓,只是听寤生提起来的。
      原来白日里几人与云南相逢之后,立马就分道扬镳了——玉锵自然是进寺中观望是否还有人在等她,而那陆离与玉锵,却是一个转身就不见了。
      当时寤生心事重重,也没闲心多想多问。见了月白,大倒一通苦水,将此前那番所见所闻形容得一清二楚,全无半点差池。
      所以眼下月白看着陆离一人折返,难免不心生八卦。
      陆离亦是光明正大得很,丝毫没有遮遮掩掩,张口就道:“师姐说多有不便,就不随我一同进来了。”
      “一路劳顿,你先进屋歇着吧。”
      月白没有多问,只不咸不淡地叮嘱了一声。好像既不关心,又没有那么地不关心。
      寤生总觉得他对陆离怪怪的,虽说是拜了师收了徒,可学业他不管,武功他不管,吃喝他不管,如今连徒儿的死活,似乎他都不大上心。
      要说这人冷漠,他还确确实实不是那种性格。他有血有肉,喜怒悲惧都真实可见,唯独对这陆离——寤生说不上来,就是打心眼里觉得不正常。
      果然,那人似乎多少有些不放心,终于还是补了句:“姑娘家的孤身在外多少不妥当,你给她打扫间屋子,让她先歇个脚吧。”
      “是……”陆离抱拳称谢,却又好似有别的话要说。
      吞吐之际,寤生横插道:“快去吧,你师父就是怜香惜玉得很,别浪费了人家的一番美意。”
      这话应该是师娘讲才对吧。陆离闻着空气中的味道酸楚,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只见月白突然莞尔,面上像着了桃花,惊艳又柔软。
      可月色之下,那少年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落在这张顶好的容颜上,只定定望着他身旁微有怒意的少女,一眼不错。
      他站在树影里,在斑驳的月影里,满脸的刺青不再显得太过惹眼,反而有一种风骨,遗世独立。
      “云南也在?”陆离一扭头,瞬间被这悄无声息的举动吓住。
      云南没有答话,他在,他一直都在。他随寤生进了古刹,就看着她奔着月白去了。
      他一整晚都在看,一整晚都在听二人谈话。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稀薄的空气,或者比空气还要透明,透明得微不足道。
      直到此时此刻,寤生才恍然,似说似问道:“云南也在?”
      “我在。”他垂下头,不再看任何人。
      “你几夜没有合眼,如今可算是安了心,也早些歇息吧。”
      寤生听得一惊,不可置信地盯着云南,本想问他点什么,却听他说道:“师父,我不累。”
      “你天天在门口傻站着,也不练功,什么都荒废了,自然少有损耗。”月白他,显然对有的徒儿是挂怀的,她说不上这是否就是厚此薄彼。
      “是。”云南仍旧低着头,语气中已有了些许愧疚。
      像这种尴尬的场面,就需要陆离这类出挑的少爷。他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一举打破那三人间奇怪的气场,开口就说:“师、师父,其实我来,是来向您老人家辞行的。”
      “嗯。”本应炸开锅的一句话,却只换来老人家的不置可否。
      陆离也是从未想到自己会如此不受重视,呆愣了好一会儿。但即便尴尬至此,他仍是不打自招:“其实我也不是不回来,就是出去几日,帮师姐一个忙就回来。我这不是,还得回来孝敬您老人家嘛。”
      他一口一个老人家,既谦逊又古怪,既乖顺又滑稽,直把寤生逗得嬉笑道:“快别再喊老人家了,连云南都要被你逗笑了。”
      陆离转目,还真看见他师哥那石雕般僵硬的脸上分明勾起些微春意,明明想笑,还拼命忍着。
      可是陆离却不以为然,正经说道:“师父与我爹同龄,我这么喊,也没什么大毛病。”
      “你爹多大?”寤生问道。
      “已近半百。”
      “你多大?”她转头问月白。
      “四十有八。”
      云南蓦地将头抬起,像是此前从来不认识这个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啊……”寤生唏嘘不已,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方式来宣泄心中的惊惧。她重新审度身旁那人,但见他容颜姣好,眼角连一抹波纹都没有。这样的人,不是正值盛年吗?他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哪里像是个年近半百的老者。
      她忽然想到燕喜,想到他那副文弱的白面书生模样,不禁打了个冷战。
      后来陆离说什么,她再没心思去听。她茫然起身,一步步远离月白,轻飘飘,软绵绵。愈走远,那人的神色愈黯淡,直到天际泛白,远空的早霞也温暖不了这一院凉凉的秋意。
      许是那壶酒后劲太足,可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喝上一口。
      她没听到身后的陆离说,师姐此次下山,其实是为了斩妖除魔。这几年来十方刹周遭妖物横行,使得当地人不堪其扰,渐渐这里就成了荒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