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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思君 ...

  •   “乱七八糟的,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梦里看到的咯。怎么办?你不说我也能窥破天机,不服不行的嘛。”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我再说什么。”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人娇嗔,一人嬉笑,像极了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月白本就语气温柔,寤生此刻也随他变得绵软。哪知那人避重就轻,半天也不爆点狠料出来,急得寤生下意识去扯他的衣袖,动作熟稔又陌生,就像长久不做的习惯性小动作无意间又被拾起。
      谁知那月白奇怪得紧,少女的指尖尚未沾边,他便触电般迅速弹开三尺远,简直像是怕被人非礼了一样。
      寤生先是一愣,再是尴尬,而后羞愤,竟是一个字也不再吐出。
      月白亦是自知过了份,干咳两声,佯装镇定道:“天色晚了,我也不便再多打扰。你伤才刚好些,早点休息吧。”
      “嗯。”她闷闷回了一声,便听到房门也闷闷阖上。
      片刻前还欢声笑语,转眼却又疏远得不得了,寤生觉得自己平生大概最厌恶这种人,外热内冷,俗称伪君子。
      不过令她更加厌恶的事还在后面。

      话说自打月白走后,寤生暗自骂了他几句,心里想着念着的,便全都换做了那个险些害她丧命的救命恩人。
      她翻来覆去想了一夜,左思右想,前思后想,也想不出一会儿若是见了云南,该先骂他几句呢,还是该先问问他伤口还疼不疼。
      不过这臭小子也真够蠢笨的,明明要与人联手谋害她,到头又临阵倒戈,整得自己两边都得罪,里外不是人不说,如今还重伤未愈,生死未卜。
      想到重伤未愈,寤生再按捺不住,掀起被子便出了房去。
      深秋的寺院静静悄悄,没有香客,少了香火,难免有些出尘脱俗。院内的落叶已被人悉数清扫,只余一颗老树,一口大缸,相看两不厌。
      拂晓微微凉,加之此前损耗过大,寤生下意识裹紧外袍,一个人冻得连连跺脚。云南的屋子一直暗着,她确实不好意思冒失闯入,只能在院里来回踱步。
      后来月色隐退,天际泛白,那屋子也一直暗着,未有灯火燃起。
      再后来日上三竿,烛灯都没有用处了,那屋子仍是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响动。
      寤生伸着脖子在门口喊道:“你师父让我代他捎句话给你——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起床,今日这功是不打算练了么?”
      彼时月白正巧从云南门口路过,假装没看到也没听到,脸上却分明摆出一副“我有事不会自己说么”的态度,害得寤生愈发尴尬,举头望天又恨不能遁地而去。
      再再后来,寤生实在觉得丢人,干脆两手将云南的房门推将开来,才发现那月白不仅是个伪君子,而且是个大骗子。
      她转而折返,未看到太一慈眉善目,双手合十地对着她寒暄:“施主醒了?施主可好?施主伤势如何?”
      她只顾着气呼呼地冲到月白面前,连步履都带着风,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开口就问:“云南他是不是根本就没醒过来?”
      “是么?”他听到了就好像没听到,没回答就好像回答了。
      寤生顿时气上了头,愈发厉色道:“你自己的徒儿,死活你都不在乎?”
      “我的徒儿,干你什么事?”月白答得更加冷淡,却又垂头嗤笑自己,在与人口角这方面,已经尽得他百里师哥的真传。
      大概年少时被怼得多了,怼与被怼便都成了习惯。
      寤生见他态度竟如此不端,一言一行里更为不满,脆生生数落道:“就跟你一个有关系了?在跟你还没有半文钱关系的时候,云南他就是我的——”
      脆声戛然而止,少女憋得满脸通红,再也将这话圆不下去。
      “是你的什么?”那人一改平日里的温柔戏谑,质问的口气突然变得危险,吓得寤生更加语塞。
      他又问了一遍:“是你的什么?”
      寤生见他神色张狂,吓得倒退了两步,这才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根本不需惧怕他,仰头争辩道:“云南本就是我天长门的人,你自诩是他师父,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既是你们天长门的人,怎么又与旁人合计着要害你性命?”
      “许是、”她被呛得没了脾气,又觉得自己不该示弱,强词为那云南辩白道,“许是他被人胁迫,受人蛊惑。”
      “自欺欺人。”
      “你别装成一副什么都了然的样子行么?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是个死人。”
      “你这人有病么?嘴生疮了?说话那么臭!”
      “燕寤生,是么?”月白慢慢念着她的名字,冷笑道,“你自己擦亮眼睛看清楚,到底是谁有病。那小子不过是借着其他身份混进你们家去的,目的就是为了你家的长生药。你不去查他幕后的主子,却来向我兴师问罪?”
      “你怎么会知道?”寤生倒是不傻,听月白这么一说,架也顾不上吵了,突然警觉地问道。
      “知道什么?”
      “长生药。”
      “太一同我说的,还能怎么知道。”他声音渐低,言语中的无奈欲盖弥彰。
      寤生听罢了然,心中怒火渐熄,转而呢喃叹道:“也对,还能指望你亲自来么。”
      月白闻言张了张口,分明想要辩白,终也无话可说。
      霞光落在他的周身,信笔勾勒出的侧影,多少有一些萧索的滋味。
      寤生轻声问道:“你会救他的,对么?”
      月白蹙眉望着她,思忖了好一会,垂下眼皮时,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寤生又道:“他的伤口被仔细地处理过,衣服也是换了崭新的一套,除了气若游丝醒转不来,你应该已经尽力了吧。”
      原来方才是她恼那月白骗她,自己一时气昏了头,才没来得及去想这些细节之处。倘若那月白真的是不管不顾,云南此刻怕早就成了一具臭尸罢。此刻突然想到这些,又想着自己口不择言地数落了那人一顿,她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太一说,这小子伤得太重了,心肺俱已受损,只怕就算日后醒来,也不过就是个废人了。”月白已背过身去,背影比正面还要萧索,仿佛云南落得这般地步,他比寤生还要痛心。
      他青丝白衣,长发如水墨一般铺落在上好的宣纸上,随心又随性。
      寤生顿时如蒙大赦,两眼又炙热起来,又惊又喜道:“他还能醒来吗?”
      她好像不在乎云南是有用还是荒废,只关心他是活着还是死去。月白却说:“小子那么要强,你觉得他会愿意醒来看到自己变成个废人么?”
      “我……”
      “如果他知道是我、是你让他那样苟且地活着,他会恨我们么?”
      “不会,他只会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她答得笃定,笃定中带着失落,眼眸如坠落的流星,片刻的闪亮,只为铺陈永恒的死寂。
      “其实,”月白望着云南的屋子,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你若是有胆子,不妨去庸王府试试运气。”
      “庸王府?”
      “嗯。庸王能请来宫里的御医,兴许你去一趟那里,云南还有得救。”
      “你不早说。”又是如释重负,又是死灰复燃。
      “刚想起来。”
      “这么大的事,能刚想起来?”
      “上了年纪,难免忘事。”
      “所以——你不一起去么?”
      “谁去还不是去,你一个人去就够了。”
      “我哪里请得动庸王。”
      “你做不到的事,我也做不到。”
      “你从小在庸王府长大,就不打算去看看庸王?”
      寤生的话像是无意间戳中了月白痛处,他原本对答如流的搪塞,竟在此刻硬生生顿住了。他脸上的悲悯久久徘徊,其中还有无数悔恨,无数痛惜,又似乎,还有几分狠戾。
      她看不懂他的神情,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听他喟叹般说道:“不去了罢。代我捎一封信给庸王,就说、就说……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罢。”
      深秋的骄阳高悬,绚烂却没有温度,令人向往着靠近,靠近却心生寒意。

      入冬,庸王府。
      兴许是在江湖里浸润得久了,那庸王的架子原来也不算太大。寤生按照月白教她的方法,只报自己是云岭山百里烟雨门下弟子,王府的门人听罢转去通报了一声,回来时也不问她究竟因何事登门,爽爽快快便放行了。
      自此,寤生得知百里剑仙实乃一副镶金令牌,好使好用得很。相较之下,那月白法师大概就是一过街老鼠,臭名之昭著,简直闻其名便喊打。
      按说月白的前身好歹也是堂堂武林盟主——虽然是前任——但好歹也应是有一些影响力,有一些威慑力的,奈何这庸王一听“张故”二字,登时慈眉大变,面色转青。
      所以,寤生原本进门时只觉得庸王眼熟,却想不起在何时何地与此人打过照面,但此时此刻,她已在心中如此断定——庸王此人,的确就是个性格暴躁的大老头,时而还有精分之嫌。
      虽然这个评价是月白给的,但寤生觉得月白评价得恰如其分,纹丝不差。
      只因那庸王片刻前还对着她嘘寒问暖,慈眉善目的脸上写满了丧子之痛,看上去可怜又沧桑,却在寤生掏出月白书信的一瞬间,顿时脸色大变,破口大骂道:“平儿都死了,这臭小子为什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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