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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两个人之间的静默沉淀了一会,哥哥忽然呵呵笑起来。

      齐莫听到这笑声,忽然就像被针扎一下,勉强充起来的勇气一下子都泄光了。

      那笑声好像是云,云聚多了,压着心里沉甸甸,稍有催化,又倾盆地泻下泪水来。

      幸好哥哥就笑了几声,就止住了,抬头。

      齐莫只敢瞟一眼哥哥血红的眼睛,他的理智恨铁不成钢:齐莫,想想你的自由!想想你的面具!想想你的沈贺行!

      这时,哥哥开口了:“齐莫……你是最不应该,和哥哥,谈‘自己’的人……你不配……你说哥哥忘了‘自己’,哥哥没忘,是你忘了,忘了你‘自己’是什么了,忘了你‘自己’是怎么得来的了……你总是这么粗心,要不要哥哥提醒你?”

      齐莫下意识地摇头,哥哥却温和地笑了:“哥哥就知道齐莫忘了,没事儿,哥哥从刚开始说起……”他低下头,数着手指头,“齐莫是弟弟,齐莫是儿子,齐莫是孙子,齐莫是大学生,齐莫是艺术家,齐莫是天赋异禀,齐莫是青出于蓝,齐莫是家族荣耀,齐莫是……”他顿一下,歪着头想一下,好一会,似乎绞尽脑汁之后,又恍然大悟,“齐莫还是个纯情得冒泡的‘同志’……”

      齐莫怔怔地立在那里,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眼眶中充盈,他只希望哥哥停下。

      哥哥却一直说:“可是……在齐莫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差一点,就做不成齐莫了……那个时候妈妈出了远门,爸爸也喜欢上了喝酒,家里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哥哥看看齐莫怔愣的表情,抬手在齐莫眼前晃晃,那一瞬间齐莫似乎觉得有红色正在哥哥的手掌上蜿蜒,“齐莫总是这样,不专心听哥哥说话呢……那个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哥哥说过,晚上睡觉之前要上好厕所,要不然齐莫晚上会憋不住起夜,齐莫不听,不听,果然那天晚上就起来上厕所了,迷迷糊糊又走错了房间,走到爸爸的房间门口去了,爸爸太喜欢齐莫就想和齐莫一起睡,齐莫不喜欢爸爸喝酒的样子,就哭,哥哥不就被哭醒了?”

      听到这儿,齐莫忽然反应过来,他用手捂住耳朵,脸上眼泪滚滚而下,发出抗议的声音却是软弱的:“求求你……求求你……哥哥,别说……别说……”

      “哥哥看齐莫不喜欢,就和爸爸一起睡,齐莫就坐在床边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第一次,齐莫听了哥哥的话,睡得好香,好甜……一觉醒来,齐莫还是以前的齐莫,齐莫的哥哥和爸爸还是以前的哥哥和爸爸……”

      齐莫脑中有什么隆隆作响,破碎记忆的碎片一点点拼合,往日重现。
      记忆中的自己,还是少不更事,失去母亲的悲痛,夹杂着懵懂的对于父亲堕落的认知,夜晚对于他来说是无比漫长的煎熬。记忆中消失的那天晚上,他半夜起来上厕所听到父亲回来的声音,走到父亲房间发现父亲歪在床边醉得人事不知,他想过去帮父亲脱下衣服,却并没发现父亲的身体已经起了反应,等到他意识过来,年幼瘦弱的他已经被父亲牢牢地压在身子下面。
      齐莫眼前仿佛突然放大记忆中父亲茫然的脸,父亲那曾经慈爱地凝视他的眼睛,当时充满了绝望而疯狂的欲望。

      齐莫浑身发冷,他耳边撕裂的是年幼自己的惊恐的哭喊声,记忆仍在回放。

      后来……后来,后来哥哥来了……哥哥好像和爸爸扭在一起,扭着扭着爸爸就把哥哥压在了身下……后来,后来,哥哥扭过头对我笑着说,说……

      齐莫跪倒在地,他抱着自己的身体,紧紧地,好像要抵挡这从心底里突然升起的寒冷。

      “小齐,没事儿,睡吧,睡吧,睡醒了,就都好了……”耳边哥哥的声音仿佛是给记忆中的影像配了音,词句语气分毫不差。

      齐莫瘫软在地上,身子痉挛着。哥哥微微垂下眼睛看他,脸上结着霜一样的笑意:“小齐问哥哥为什么忘了‘自己’?哥哥告诉小齐,从那个晚上开始,哥哥就是为了小齐而存在着,如果没有小齐,哥哥可能已经早已经在爸爸的床上死了好几回了……”

      齐莫开始叫,越来越大声,仿佛是要淹没哥哥的话语,又仿佛是要撕裂喉咙,才能发泄出那锥心一般的痛楚。

      “齐莫,哥哥告诉你,谁都可以和哥哥说‘自己’,说‘自由’,只有齐莫你不可以,只有齐莫你不能够!因为齐莫你今天还能站直在这里,跟哥哥大谈你和你那个同志的情比金坚,是哥哥用屁股给你换回来的!是哥哥用一双腿和一个爸爸给你换回来的!!是哥哥用下半辈子给你换回来的!!!”哥哥情绪激动起来,他忽然大力地俯下身子,脸几乎要贴上瘫在地上的齐莫的头顶,他的声音也已经嘶哑,“现在你他妈的拍拍屁股要走人?!齐莫,你还算是个弟弟么?你还算是个男人么?你他妈的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么?!”

      齐莫眼前一片白光,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疯了。他不想听,也没有力气再喊叫,他听见哥哥嘶吼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都把他往地狱的深处拉扯,他也开始觉得自己不是个人,只能算是一只苟活在世上,蒙着一片人皮的畜生。他的内心好像是分成了两半,一半和哥哥同心协力地践踏着他自己的自尊,另一半不断地在他的耳边说:“齐莫,当时的你,太小,太弱,你帮不了自己更帮不了别人,你不是坏人。”

      这挣扎让齐莫头疼欲裂,他开始向着地面一次次地敲击着额头,口里哀哀地求:“哥哥,哥哥,哥哥……救救弟弟,救救弟弟……小齐知道错了……小齐知道错了……”

      哥哥忽然就停止了疯狂的发泄,房间里只剩下齐莫碰头的声音砰砰不绝。

      过了一会儿,齐莫迷蒙中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他抬起头。
      哥哥正大睁着眼睛看着他,一只手拿着碎瓷片,一下一下地在自己的脸上划。
      每一下,都是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血肉模糊中,哥哥竟然慢慢朝齐莫展开了笑容。
      “弟弟,你看着哥哥,这是最后一件,哥哥能为你做的事情,哥哥只有毁了自己,才没有力气再去追赶你……”鲜血涌进他的嘴角,他的话语渐渐模糊,“还有一件事哥哥一定要告诉你,其实那次车祸不是……而是……故意的,……对不起,因为哥……齐莫丢了家,哥哥也丢了弟弟……”
      哥哥停下来,擦擦嘴角的鲜血,看着呆若木鸡的弟弟,笑容平静慈祥:“傻弟弟,还不报警?”

      警察很快赶到,把哥哥送去医院急救,并找来精神病专家分析案情。齐莫录完口供,因为不能排除伤人的嫌疑,仍然被监控。大齐得到消息不久就匆匆赶到,还穿着上班时正式的西装,和齐莫刚一照面,就当着周围众多的警察给了齐莫一巴掌。

      齐莫仿佛这才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他呆愣愣地看着大齐,半天,才开始失声痛哭。
      大齐从牙缝里啐一口,推开齐莫直奔急救室。
      齐莫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在一班警察怀疑的目光中,哭得绝望无比。

      从此,齐莫终于拿回了一直被哥哥攥在手心的“自由”,但是他丢了“过去”,他丢了“家庭”,他赔光了所有回忆和亲情,成了断线的风筝,落单的孤雁。

      那间大门永远朝他打开的房子,那个永远会在心中惦念他的兄长,那段永远找不回的青葱时光,全都成为过往。齐莫站在医院的院子的角落里,远远看大齐推着哥哥出来四处逛逛,忽然哥哥的眼神扫过来,齐莫就转身仓皇而逃。

      几天后,齐莫坐上火车,离开了这个曾经是他的“家”的城市,生前再也没有回去,直到死后,他的骨灰送回,和哥哥同葬在家族墓园里,一家人才终得以团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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