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变青梅》洛水之南

4、4

　　现在的定北侯苏城年轻的时候风流得狠，至今久安青楼还有他的传说，庶子庶女一大堆，定北侯夫人文氏同是出身勋贵家，自己提得枪，上得战马，定北侯那一群莺莺燕燕让她暴力收拾得服服帖帖，一个个庶子都养的跟鹌鹑一样，很不得定北侯喜欢。后来苏城自请上了战场，跟南梁一次小冲突中失了踪，是文夫人顶住各方压力，亲自带人到前线去寻人，终于把在缺医少药的山沟沟里养伤的苏城给寻了回来。当时文夫人已经怀了苏远，着急上火加上长途跋涉，得亏文夫人身体底子好，苏远福大命大，平安落地。不过文夫人也因此伤了身体，再没有生养。苏城当时已经30多岁，苏远不算老来得子也是得来不易，加之感念夫人的恩情，终是收敛了性子，苏远既是他的嫡长子，又是幺儿。
　　苏城和文夫人收到王家送来苏远受伤的消息，二人的心都揪得跟那拔丝的糖，又细又脆，一个不小心就断了。文夫人就这一个命根子，苏城半生心血都用在培养苏远上了，让他再来一次，他都没这个心力了。又因着太子的关系，定北侯夫妇想给儿子送点药，请个好大夫都不敢，就只能让心腹偷偷摸摸大往阳山送东西。
　　之前定北侯府称老夫人身体不适，全家人闭门谢客专心侍疾，所以苏远回来也是偷偷摸摸。他在祖母的寿安院拜见了父母祖母，因着断腿还没长好，多少有些瘸，惹得老夫人和文夫人又哭了一场。苏侯爷之后就把他拎进了书房，听他把谢五小姐死因详细说了一遍。
　　“这么说是太子荒淫？”
　　“回父亲，正是。”
　　“哼，郑家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呐，赵琮这个傻子，被人卖了还在替人家数钱。”定北侯在书房踱步，一脸冷笑。
　　“父亲说的是，郑家只怕要舍了赵琮，扶赵琪上位了。”
　　“郑太后也是聪明人，怎么就教养出赵琮这么个讨债鬼。不过也罢，远儿，这些事以后不要再掺合，你那伤为父看了，真是上苍保佑，若非王家养着一个神医，绝无生还可能。”
　　苏远单膝跪地，“父亲，是孩儿不孝，让您和母亲担心了。”
　　“行了，起来吧，你那腿还不利索，回去好生养着。王家那边我们定北侯府承他们的情，你不要管了。”
　　“多谢父亲。”
　　定北侯府是开国太宗赐下来的府第，乃是前朝王爷的府邸，修建的很是雅致奢华。苏远的住的地方靠近湖水，与父亲的书房有一座九曲桥相连，过去就到。苏远慢慢行走在九曲桥上，有琴声隐隐约约传来，他站在桥上听得出了神，直到贴身伺候的执墨开口提醒，才失笑一下，回了静安斋。
　　因着苏城年轻时太风流，文夫人对苏远的管教比较严，尤其在色这个字上。贴身伺候的都是小厮，侍女都只能在外院。苏远躺上床时，心里还在琢磨着改天跟母亲要一个会弹筝的下人，把脩琳弹过曲子谱出来。
　　迷糊之间，苏远好像是回了王家那个名叫山庄的山庄，那天他伤养的差不多了，刘伯扶着他在山庄里面逛逛。他听见之前时时听见的琴声。时下士族多爱弹琴，这叮叮咚咚的多半是筝。沿着琴声寻到一片竹林，他那个每天都在心尖子上转几圈的脩琳贤弟正在弹筝。他知道这是梦，因着他清楚的记得脩琳那天筝弹的很不像话，一下靡靡之音，一下金戈之声，他过去的时候他正跟那个唤作月牙的美貌侍女嬉闹，见自己时一丝不肯乱的头发被他衔了一绺在嘴里，眼睛里含着些笑闹出来的水光，宽大的袍袖卷了几圈露出白的发光的手臂，狠狠的刺了苏远的眼。梦里的脩琳一样衔了一绺发丝在嘴角，修长的手臂却是缠在自己的颈肩，梦里的自己像个登徒子一样尽情轻薄着脩琳，不仅是白的发光的手臂，还有他藏在宽大袍服下纤细的腰，自己像是个凶恶的食客，把脩琳藏在厚厚衣袍下的身体剥出来，仔仔细细吃掉。苏远好像是梦中那个在轻薄人的登徒子，又好像是个无关的人在冷眼旁观，他清楚的知道这是个梦，万分不舍得醒来。
　　执剑叫醒苏远时，被他冷厉的眉眼吓得噤若寒蝉。苏远叫下人收拾床铺，准备沐浴，回想起那个不该做的梦，深深叹了口气。自己曾叱刘伯对脩琳不可嬉之，自己可不仅仅是嬉之了。
　　王家在清河的祖屋有三千多间，相当于一个小镇的规模，以最初的王府为中轴，向东西辐射，整个清河城，都是围着王家祖屋建的。经过十几代人修葺建设，现在已经看不出曾经太子府一丁点的痕迹。
　　主屋位于正中，铆钉铜皮的大门，兽首衔着铜环，三丈六的大门可容最大的马车通过，只是敢驾车从王家门通过的人当世没有几个。
　　李秀儿回家直接被带到祖父书房，祖父、祖母、四个舅舅并七个哥哥都在。李秀儿依次行了礼，祖母便拉着她的手坐在一起。
　　“秀儿，谢五的事你仔细说说。”祖父打量她一番，似是满意，才慢慢开口。
　　“是。”李秀儿便把当日如何救了苏远，如何通过本家通知苏家，如何挡走太子的人说了一遍。“那苏远还算有脑子，定北侯府反应也够快，没有牵连到我这。”一口气说完，她喝了口茶润喉。
　　王磐闭目想了想，“要变天了，赵琮也就这两年的命了。秀儿这次做的好，自打你们曾祖故去，我们王家在军里的影响力就越来越弱，能够与定北侯交好，是一大助力。”
　　“还是祖父教导的好！”
　　王磐笑着摆摆手，“跟你祖母回去好生歇一歇，山庄那里为防赵琮报复，日后不能住了，节后跟我们回京里住着，我总归得给郑家人添把柴才是。”
　　“是，祖父！”李秀儿高高兴兴的跟着祖母走了，留下祖父跟舅舅哥哥们商量回京后的安排。
　　四位舅母早就在祖母房里等着，五姓七望互相通婚，她这四个舅母也都是五姓女，大舅母和三舅母出身崔氏，二人是堂姐妹，二舅母出身谢氏，四舅母出身李氏，与李秀儿还有些亲戚关系。
　　“秀儿你个死丫头，半年多了都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们？”一进门，大舅母就拉着李秀儿数落，其他舅母都附和着。这几个舅母就想生个女儿，可惜一个没有，连庶出都是小子，就这一个外甥女可以慰藉一下，还一年到头住在阳山山庄。李秀儿傻笑，大舅母是七哥亲妈，七哥那个公主范都是从这继承来的。四个舅母挨个把李秀儿数落一遍，这个说瘦了，那个说黑了，小舅妈刚又做娘，看着她练剑练出的老茧眼圈都红了。
　　“行了，秀儿日后不回山庄了，就在你们跟前。”祖母看着越来越不像话，开口打断了几个儿媳妇的啰嗦。
　　“母亲说的可是真的？”大舅母大崔氏笑着问，“不管是不是真的，母亲发了话我就当真的，谁要是还敢偷偷往阳山跑，我打断她的腿！”大舅母说着，拿眼角撇着李秀儿，李秀儿赶紧送上傻笑一大枚，“大妗说的是。”
　　几个舅母又笑闹了一会儿就各自回房，二舅母自然的挽着李秀儿的手，对王夫人道：“母亲，今儿就让秀儿跟我睡吧。”
　　“好，你不要让这皮猴闹腾的太厉害。”
　　“我晓得的，母亲。”李秀儿知道谢氏舅母要问问谢五小姐的事，乖乖的跟着她走了。
　　二舅母三个儿子，二哥三哥和五哥，平素喜欢小姑娘，经常接了谢家姑娘过来住，每次李秀儿回来，都会带着她玩，给她做新衣，添首饰，秀儿喜欢的医书、佩剑她平素也留意着，看到好的就买来给她，担心她日后出嫁李家嫁妆寒碜，早早给她准备好添妆，待亲女儿也就这样了。
　　谢夫人把秀儿带回房里，屏退了下人，眼泪方才落了下来，“秀儿，你跟妗说，婵儿到底怎么没的？”
　　谢婵是谢五小姐的闺名，谢氏夫人是谢婵的姑母，常常叫她来王家走动，李秀儿因此与她有些交集。
　　“我听定北侯世子讲，是被太子搓磨死的。”谢夫人听了脸色转厉，“真的？”
　　“苏世子没必要说谎。”
　　“郑家、赵家欺人太甚！我可怜的婵儿！”谢氏夫人抑制不住，失声哭了起来，李秀儿陪着她一起掉眼泪。
　　谢夫人好容易止住悲声，恨恨道，“我这就修书给大哥，务必给婵儿报仇！”
　　“二妗此事还需与舅舅商量一下，看如何措辞，毕竟郑氏势大。”
　　“秀儿放心，妗我晓得轻重。你陪我哭这许久也是累了，去睡一会，吃晚饭我让人叫你。”
　　北燕国十几年的平静被谢婵的死打破，各大世家在暗中布局角力，很快，这北燕的天就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