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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镜花水月(四) ...

  •   “祥贵人?”
      横衡不是怕事的人,但是这案件一桩接这一桩,闹得越来越大,着实让他头疼。
      “祥贵人是被利器扎进喉咙而亡的。”白芨接道:“伤口有两个隔了一点距离的小孔,说明凶器并非这枚银银簪,而是一枚钗子。据查证,这枚银簪是祥贵人身边的大宫女的,但她也不承认是自己杀了祥贵人。仵作说祥贵人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丑时左右,那时宫人皆在沉睡,没有人可以为她作证。”
      宋淇梁在他身边轻轻笑了两下,横衡不解:“你笑什么?”
      林宛秋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这位是……”
      宋淇梁没搭理她,反而扭过头来和煦地朝横衡微微一笑。
      横衡正被这从天而降的蜜糖罐砸昏了头脑,一时不防,一道疾风擦着他的脸颊袭来。
      正是小狐狸。
      宋淇梁趁横衡不备,飞快地拔下头上的发簪,轻轻一点脚尖,朝着他的脖子刺去。
      谁也不曾料到,有朝一日,被圈养的野兽也会对着它的主人露出獠牙,进宝还在远远的观望,只觉得宋淇梁往他主子身边一站,才真真应和了那句“这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当事故突然发生的时候,他也没反应过来,在场的只有林宛秋来得及惊叫一声:“哥哥!”
      叫声极其惨烈,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
      可惜他妹妹这般的自毁形象也不能换回横衡的清醒,他甚至是眼含笑意地看着宋淇梁将一支杀气腾腾的银簪戳到他面前。
      然后在他脖子前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了。
      宋淇梁把捏着的拳头一放,银簪应声而落,掉到地上后甚至还悠然自得地摆动了两下,发出零零碎碎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之中显得很是响亮。
      宋淇梁扔完簪子,缩回手,轻轻地说道:“要说掉落一片帕子没被发现我还信,掉了簪子还没发现,这宫女得是要有多聋啊。”
      他问:“你们挑选宫女的时候不论聋哑瞎好坏都收吗?”
      他的质问来的和突袭一样快,堂下众人还没从瞠目结舌中回过神来,当然没人可以回答他的这句问题。
      横衡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小道士捂着嘴憋笑憋的满脸通红,宛秋扶着额头,身形一晃倒在白芨肩上,白芨连忙扶她坐下,进宝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公子,既然祥贵人不是为她身边的大宫女所杀,那又会是谁杀的呢?”
      小狐狸捡起簪子顺手往横衡手里一丢:“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到。”
      横衡接过宋淇梁的银簪,在衣服上抹了抹,对着光仔细检查上面的花纹,发现它的雕花非常精美,细致地勾勒了一副工笔山水图。
      横衡不觉得景色熟悉,但看着觉得很舒服,于是多嘴问了句:
      “这是哪?”
      “青丘。”宋淇梁侧过脸看他:“以后带你去。”
      “哎呀!”
      沉寂了许久的小道士浮云一鸣惊人,啪啪两巴掌捂住眼睛,指缝里完整的露出两双葡萄一般水灵的大眼睛,嘴里振振有词:“小孩子不能看这个的。”
      宋淇梁:“?”
      早知道就把他送走了,小屁孩真要命。
      横衡清咳一声:“言归正传,我感觉这次的事件与铜镜有关。”
      提到铜镜,就不得不想到荷花宫灯,横衡环顾四周:“江仵作现在何处?”

      由于工作的关系,小江即便有一颗高调的心,也没一个敢高调的胆子。
      从睁眼开始便在这深宫中行走,这许多年来他已经活的比谁都透彻,即便是那几位翻来覆去斗的头破血流的贵人们,内心所求也不过“太平”二字。
      可惜他是和死人打交道的,有他的地方就有尸体出现。他要是敢高调起来,这宫里还不得变了天了。
      小江这点公德心还是有的,更何况银子也不是按他处理的尸体数量发,是以他一直谨遵师父的教诲:“好好吃饭,低调做人。”
      这回低调的小江居然被太子殿下给惦记上了,他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方才公主召他去东宫,小江把手上的事先搁在一旁,紧赶慢赶地往东宫走,这才到门口,就被侍卫一把拉了进去。
      “哎轻点儿!”
      他吓得不轻:“我这老骨头可不是用来这样被折腾的。”
      侍卫也知道自己一不小心用力太过了,讪讪地道歉道:“对不住啊江仵作,只是殿下刚刚才找您,您怎么就到了?”
      “啊?”小江也是一头雾水:“不是公主殿下召我来的吗?”
      “那就没错了!”侍卫一拍手:“公主殿下这么了解我们殿下,定是提前想到了殿下可能要找你,所以才叫你过来。”
      他抬起头感慨道:“公主殿下真是太好了。”
      小江:“……哦……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哦哦对不住,请吧。”
      小江朝他拱拱手,站在殿前理了理衣冠,抬起脚跨过门槛——另一只脚没跟上来,还被绊了一下,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嘴啃泥。
      因为殿内所有人都一致地把目光投向了他,包括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小江这辈子从来没受到过这样关注,一时间有点被吓得脚软。
      好在他见惯了风浪,干脆就地在门口行了个大礼:“参加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横衡点点头:“嗯,起来吧,我刚有事要找你。”
      小江颤巍巍地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殿下是想问祥贵人和宫女陶唯唯的事?其实……不巧,奴才这边的眼珠子吃完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新的送来,所以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没事。”横衡不以为意:“这次的案子我大致已经有了方向,找你来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殿下请说。”
      “内织染局陶唯唯,死的时间是不是也在丑时左右?”
      小江仔细回忆了一下,才缓缓点头:“对。她是被人迷晕后丢入枯井坠亡的,但是祥贵人并没有被用过迷药。”
      “对陶唯唯用迷药,是因为要把她悄悄拖到井旁边,半路上如果她醒了的话容易被人发现。而不对祥贵人用迷药,是因为凶手选择了就近杀人。”
      没有人有异议,横衡就继续往下说了:“陶唯唯摔死的那口枯井,是宫里唯一一口没有井盖的井,与内织染局离得远,凶手应当是一个熟悉宫中环境并且力气一般的女子。”
      横衡把事情分析的如此透彻,几乎是把一整个事件剖开了呈现在他们面前,在场的即便迟钝如进宝也明白过来了。
      只是他尚存了一点疑惑:“可殿下您刚刚还说此事与铜镜脱不开关系……怎么又成了人为的了?”
      宋淇梁站的累了,眼看横衡依旧站的笔笔直的,丝毫没有半点想要坐下来歇会儿的样子,他就极不见外的自己找了两把凳子坐下。
      一把椅子坐,一把椅子垫脚,这小狐妖言传身教地在规规矩矩的太子殿下面前演绎了一回什么叫“坐没坐像”。
      横衡眼皮一跳,完全只当没看见,耐心地和进宝解释道:“铜镜不能化形,如何杀人?能杀人的只有人心罢了。”
      “对。”宋淇梁在他身后慵懒出声:“说到底,鬼神都只在你们人心里罢了。”
      小道士充分发挥了他这个年龄层次应有的好奇心,穷追不舍地问道:“大哥哥,为什么是‘你们人心’?你不是人吗?”
      宋淇梁:“……对不起,是我们,我们人心。”
      为了不这么快就暴露身份,他忍痛选择当一回人,这会子心口还觉得有点难受呢,那边横衡居然也对他教育上了。
      “宋淇梁,你能不能坐好点?”
      宋淇梁:“?”
      还是当狐狸好!明天当他个一天的狐狸,把横衡整座宫殿都给掀翻!
      进宝赶紧前来救场:“殿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横衡不答,一直盯到宋淇梁终于勉为其难地挪动了一下他的玉足,凹了一个勉强和“坐”搭的上关系的姿势,才松口:“把祥贵人的大宫女放了,散播一个假消息出去,说我们是因为证据不足才放人的。”
      “是。”
      进宝点点头,叫了个人进来吩咐了几句,摆摆手把他打发走了:“赶紧去。”
      看太子殿下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江仵作第一个起来告退。
      “殿下,既然无事……”他站起来开了个头,腿上蓦然一沉,好像挂住了什么东西。
      他一低头,看见本该坐在前面的青衣小道士正牢牢地扒拉住他的一个大腿,一双腿奋力圈起来勾住他的裤腿,仰着头抿着嘴,眼睛滚圆滚圆的。
      “师父!”
      小江:“啊?”
      小道士有点沉,一个劲的在往下掉,他完全在小江身上找到了爬树的乐趣,不依不饶地抓住裤子继续爬回原来的高度。
      “师父,你来找徒儿了?”
      小江一方面怕他摔着,伸手去托——另一方面又怕自己的裤子掉下来,在太子面前衣冠不整犯了忌讳,于是又用另一只手悄悄绕到背后去提裤子。
      一来二去,他和浮云扭做一团,倒叫旁边的人看了热闹。
      趁着横衡被底下的情况吸引了目光,小狐狸偷偷躺回原来的姿势,舒服地把两只脚叠在一起,晃了晃脚尖,问进宝:“有瓜子吗?”
      进宝瞥了一眼横衡,压低声音问他:“没有。公子您要瓜子干什么?”
      宋淇梁模仿他的样子,扯着嗓子和他讲悄悄话:“看热闹没有瓜子我总觉得不完整不专业——”
      横衡:“……”
      这两人真把他当聋子了。
      “别闹。”
      横衡还没来得及发话,林宛秋却仿佛先一步看破了他的心思。
      她扶着白芨的手站起身来,弯下腰把浮云一整个的给拔下来:“江仵作一直在宫里,这么多年来从没出去过,哪里收的了青城山的弟子。”
      “诶?”浮云才离开一个大腿,又落入一个香香软软的怀抱,巨大的落差并没有冲昏他机灵的小脑瓜子:“可是公主殿下,我并没有和你提过我是青城山来的道士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宛秋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朝白芨勾了勾手。
      白芨走到江仵作的身后,从他背上撕下一张符咒,递给了林宛秋。
      “因为我会去看啊。”林宛秋用两只手指捻起符咒,在浮云眼前晃了晃:“这是什么?给你新师父的见面礼?”
      浮云面不改色地答道:“对,辟邪的。我见他身上尸气太重,可能会引来邪灵,所以就好事做到底,送他一道符咒喽。”
      自从师父去世,江仵作何曾被人这般关照过,差点就感动的痛哭流涕了:“多谢小师父。”
      “不客气。”宋淇梁不知道何时从椅子上爬了起来,溜到林宛秋身边,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符咒,草草看了两眼,丢到江仵作怀里:“喏,带着吧。”
      好歹也算只狐妖,既然是他觉得带着没事的符咒,那应该就没有问题。
      横衡朝江仵作点头:“那你就先回去吧。”
      浮云还想死乞白赖地扒着小江,被宋淇梁揪着衣领拎了回来:“你不行,你得留下来陪我玩。”
      浮云:“格老子的……”
      宋淇梁“啪”一巴掌甩在他脑壳顶上:“小孩子不许骂人。”
      于是小道士就闭嘴了。
      林宛秋一直站在旁边笑眯眯地围观了这出大戏,等到他们都消停了,才问横衡:“哥哥,我还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呢?”
      “是我的一位友人。”横衡说:“还没来得及和你介绍,他叫宋淇梁。”
      “既是哥哥的友人,那便也是我的友人。”林宛秋朝着宋淇梁轻飘飘地行了一礼:“宋公子。”
      宋淇梁侧身避开:“有礼了有礼了。”
      虽然按道理来说,宋淇梁这么一个无名小卒无论如何也不配受堂堂一国公主行的礼,但他就算是避开了,也让人觉得他是因为嫌弃才避开的,而不是不配。
      好在林宛秋教养好,脸色都没有变一下,行完礼站起身,水到渠成地和横衡撒娇道:“哥哥,我还想吃你宫里厨子做的甜点。”
      说完了扭过头朝宋淇梁甜甜一笑:“宋公子也来吃一点吧?”
      局势稍微有一点倾斜,林宛秋瞬间就以一个主人的身份把东宫吉祥物宋淇梁给排挤在了外面。
      横衡根本没来得及察觉里面的暗涌,也没来得及满足林宛秋的愿望。
      方才派出去的侍卫回来通禀:
      鱼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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