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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镜花水月(二) ...

  •   “就是他!就是他杀了唯唯!”
      侍卫高俨昨晚在午门当值,天亮才回来,头刚刚沾着枕头,就被连人带被子的从床上扯下来了。
      一个尖锐的女声像针一样刺入他的耳朵,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高俨昏昏沉沉的醒来,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他一脚踹开被子:“哪个小兔崽子敢吵爷爷睡觉?不长眼吗!”
      他刚刚坐起来,迎面挥来一个拳头,一拳砸在他的脸颊上,又把他给打的趴了下去。
      高俨感觉脸上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痛,他扶着床吐出一口血和几颗牙,衣领突然被人从后面揪住,紧紧勒着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爷爷,你杀人了。”
      即便高俨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但他的耳朵已经清醒了,分辨的出来这是侍卫长的声音。他咬牙切齿的,竟让高俨有那么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
      我杀人了?
      衣领上的力度稍微松了松,眼前的景象开始天旋地转起来,最后他被人重重甩在地上。
      侍卫长用脚踩住他的脸,左右碾了两下:“内织染局陶唯唯,认识吗?”

      “内织染局今天早晨失踪了一个宫女,叫陶唯唯,不过未时就找到了。她被人沉尸于冷宫的一口枯井之中,脚上寄了一根绳子,底下绑了一块石头。内织染局的另一名宫女琥珀和她们的管事嬷嬷说,她看到了凶手行凶的整个过程,凶手是一名侍卫,叫高俨。现在已经把人押入大牢了。”
      进宝站在横衡桌案前一板一眼地把这桩杀人案汇报了,立刻被残酷的现实打回原形,颓废地塌下肩膀说道:“可现在问题就在于那个高俨死不认账,说什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杀过人。他脸都被打歪了,还坚持说自己不认识那个宫女。”
      横衡正在批阅奏折的手抖了一下,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朱红的小点,他头也不抬地就着那个点把笔画写下去:“你们对他用刑了?”
      “不是我们。”进宝更正道:“是他们,属下也是才知道的。不过殿下您放心,我已经把他们都教育过了,绝不会再严刑逼供了。”
      “嗯。”横衡道:“继续。”
      进宝愁眉苦脸地看着横衡:“没有后续了,殿下,高俨不肯认罪,我们……哦不是,他们也没有办法。”
      横衡批完最后一份奏折,搁下笔,把奏折累的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终于有空看进宝一眼了。
      进宝都还没来得及从他的目光中领悟出来一点什么东西,旁边蹿出一团白色的影子,一脚踹翻了横衡刚整完的奏折。
      他在空中潇洒地转了个身,落地化成人形,依旧是一身白衣翩翩,可惜开口便是:“那傻子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傻子啊,对吧进宝?”
      进宝:“……公子您说的对。”
      横衡任劳任怨地把散落在地上的奏折重新理好,听见这话也愣了一愣,问道:“你是说人就是这个侍卫杀的?”
      宋淇梁矢口否认,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横衡:“……行。”
      宋淇梁自顾自取了横衡放在桌上的茶来喝,一口一杯上好的云雾茶,也不知道品没品出来味道。
      这头横衡与进宝交代:“人不能放,也不能随意处置,单凭一个人证还不够,还需得先找到充足的证据才是。”
      他们说话的这时间,外面恰好来报:“高俨已经招了,人是他杀的。”
      小狐狸把茶盏放回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抿了抿嘴,似是自言自语道:“这回来的倒是快。”
      既然犯人都已经招供,这个案子也就没有继续追查下去的必要,横衡朝进宝点了点头:“去帮我把奏折送了。”
      进宝临走前体贴的帮屋子里的两个人关上了门,光线一暗,连带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平添了几分晦明不清。
      横衡别开目光,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道:“你似乎不喜欢在外人前显露人形?”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在人类的皇宫里,诸多时候还是用狐狸身行走更加方便。”他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区区凡人,规矩倒多。”
      “也是。”横衡颇为赞同。
      “不过宛秋是我的妹妹,我与她之间从小就没有秘密,不知你可否……”
      “不可。”小狐狸伸了个懒腰,朝角落里的一把椅子勾了勾手指头,这椅子就在横衡的眼皮子底下公然叛变,拖着长长的“吱呀”声自己挪动到吉祥物面前给他搁脚,已经全然没把太子殿下这位东宫之主放在心上了。
      小狐狸寻了个舒服的坐姿,语调也变的轻快起来:“见过我化形的那可是要嫁给我做媳妇的。”
      这句话许久没有得到横衡的回复,宋淇梁纳闷是不是自己太心急把人给吓到了,一抬头,对上横衡若有所思的目光。
      “原来你喜欢进宝?”
      “?”
      小狐狸很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林宛秋再一次不巧地撞见兄长跟在一只狐狸身后满屋子团团转,毫无一国太子的尊严可言,她的脚步顿了顿,还是忍住没掉头就走。
      “哥哥。”她明明白白地把“我不开心”四个字挂在脸上,才开口叫了一声横衡:“白芨有事要讲。”
      白芨根据林宛秋使的眼色向左跨出一步正对横衡:“太子殿下,是昨天您让我查的事情。”
      “哦……”横衡再迟钝,也终于发现了她的宝贝妹妹有点不对劲:“先等会儿说——宛秋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可是谁欺负你了?”
      林宛秋硬邦邦地回答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女孩子说没事,那就是有事了。横衡压低声音,好声好气地哄道:“我宫里新来了个厨子,做甜点很好吃,我让他准备了几道点心,你先吃了点心再说,好不好?”
      横衡原来的声音就很好听,为了哄女孩子而刻意压低之后更有磁性,在原本的清澈之中掺杂了一丝迷离,像是山水画里恰到好处的留白一样。
      “哦,好吧。”
      即便是对横衡再熟悉不过了的宛秋,听到他温柔的声音,此刻气也消了大半下去,但仍是强撑着一点不快,干巴巴地说道。
      于是这屋子里三人一狐,除了狐更加生气了以外,其他三个人都得到了平衡。

      “德妃生前确实有异,据承乾宫的大宫女所言,就在最后的一月内,她曾多次见到德妃做少女装扮。”
      一个已经出嫁的妇人悄悄做出阁前的打扮,这虽然不算什么大忌,但传出去不免会落人口实,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确实算得上是能让德妃身边的嬷嬷有意隐瞒的大事。
      只是这么想来也太过奇怪,难道这面镜子的功能只是让人看见过去的自己,从而迷惑人心使得荷花宫灯趁虚而入夺人性命吗?
      横衡远远地望了一眼小狐狸,见它撅着屁股气鼓鼓地把头埋在胸前,团成了一颗富态的汤圆,只还剩一对耳朵尖怎么也藏不进去,时不时动两下,证明它确实在偷听着殿中人的谈话。
      于是他故意说道:“这可确实难办了,不过这和镜子似乎也扯不上什么联系,想来是德妃在宫中追忆流年罢了。”
      小狐狸的腰似乎扭了一下,有想爬起来的趋势,但下一刻,它又紧紧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地继续装死。
      因为又有人进来了。
      老皇帝今天心情好,难得记起自己还有个住在东宫里的,一直帮他处理琐事的儿子,这兴致一起来就要去瞧瞧他,走到了宫外,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说是想给儿子一个惊吓。
      可惜天不遂他愿,他前脚刚跨过门槛,后脚就被吓了一跳。
      “哎哟,这么多人啊。”
      横衡冷静地将袖子一甩,与宛秋一起跪下来见礼:“儿臣见过父皇。”
      “好了好了,起来吧。”
      老皇帝端平了被吓得乱颤的小心肝,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在一双儿女面前丢脸了,于是他仰起头,拿出了在朝堂上震慑众臣的气度,刚要说话,一团白白的东西飞快地从他眼前蹿了过去,顺路“叮叮当当”撂翻了桌上的杯盏碗碟,然后熟门熟路地跳进了横衡的怀里。
      余音绕梁,很是喜庆。
      老皇帝都看傻眼了:“你养了个什么玩意儿?”
      “一只小狐狸。它生性贪玩,还请父皇莫要见怪。”横衡宠溺地摸了摸小狐狸的背脊,心不在焉地替它开脱道。
      老皇帝:“……”
      儿子大了,留不住了。
      他到底在这皇位上坐了多年,计较颜面得失的速度比常人要快上几分,权衡利弊之下,老皇帝当机立断:在一个人面前丢脸总比在两个人面前丢脸好。
      “宛秋,你先回去吧,我和你哥哥有话要讲。”

      等林宛秋一走,房间门再次一关,这事情就简单多了。
      老皇帝很不客气地在最中间的椅子上坐下,脸皮这种东西瞬间又成了“买一送一,四舍五入等于不要钱”的赠品,他把手往大腿上一搭,身体前倾,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儿横衡怀里的狐狸。
      横衡警惕地把小狐狸往袖子里藏了藏,可小狐狸似乎有它自己的想法,张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探头往外看,拦也拦不住。
      横衡果然听见他的父皇开口道:“这狐狸真可爱,抱过来让我也摸摸呗。”
      “不行。”
      横衡一听这话把小狐狸捂得更紧了:“我的狐狸不喜欢让生人碰,抱歉了父皇。”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胸前的狐狸一阵吱哇乱叫,横衡担心是自己太用力把它弄疼了,手上才刚刚放松了一点力道,小狐狸就寻着了空隙,一猫腰钻了出来,直奔老皇帝的膝头。
      横衡:“……”
      他有一点点不高兴。
      不管横衡怎么想,反正上面坐着的那对倒是挺开心的,老皇帝对小狐狸的皮毛赞不绝口:“这毛简直和绸缎一样滑啊!”
      横衡终于按捺不住了,问道:“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老皇帝登时被他气的吹鼻子瞪眼的:“臭小子,我想你了不可以吗?”
      他又摸了一把小狐狸的脑袋,脸色和缓下来,又摇头晃脑道:“虽然我确实不是因为想你而来的。”
      脾气向来温和的太子殿下今天有点火气上头,尤其是在看见小狐狸撒娇般地在他爹腿上打了个滚,用头蹭了两下之后。
      “父皇若是无事就请回吧,儿臣这里也挺忙的。”
      “不急。”皇帝只当半点都没听见他儿子下的逐客令:“我很空。”
      眼看着小狐狸变本加厉,为了讨好皇帝甚至不惜翻了个身把肚子露在他手底下,横衡再也坐不住了。
      他开始左右寻找有没有趁手的武器能把他爹赶出去的,最好是一把扫把,那样气势比较足。
      老皇帝感觉灵敏,终于在横衡按捺不住地前一刻吱声了:“狐狸还你。”
      横衡把通身的气焰一收,重新做回那个和煦儒雅的宋国太子。他小心地接过小狐狸,像接过了稀世珍宝一般。
      老皇帝接着说道:“其实我来也算是有事的——前几日我不是和你说要帮你找几个得道高人当师父吗?现在我找来了,人家师出青城山,明日我就引你去拜见他。”
      “不必了,儿臣一个人应付的过来。”横衡说:“不必再麻烦别人。”
      皇帝大手一挥:“那好吧,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
      他把手背在身后,门口等着的小太监一帮他打开门,他就昂首阔步地走出去了。
      横衡还在原地纳闷自己刚刚那句话算是答应了他,又见门口冒出一个脑袋,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明明已经离开了的老皇帝。
      老皇帝朝他和蔼地笑了笑:“有空记得把小狐狸带过来看我,说好了啊。”
      横衡:“?”
      耳后传来一阵温热的风,宋淇梁不知什么时候又化成了人形,他在横衡耳旁说话,另一只手悄悄攀上横衡的腰际:“你父亲真可爱。”
      “多谢。”上一次化形时他还在和横衡闹别扭,下一次化形他就立刻夸了横衡的爹,横衡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淡淡地瞥了宋淇梁一眼,他道:“父皇亦是觉得你很可爱,要不我把你送去他那里与他老人家做个伴吧。”
      “那怎么行。”
      小狐狸松开手,后退一步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可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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