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住我家隔壁》姜汤面

5、一厢情愿

　　范濯扛着一大块床垫，咯吱窝里夹着一卷毯子，一步一顿地走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天气开始冷了，两家人都要加床被子，扶桑家里多住了一个女孩子，现在他要干三个人的活儿。
　　也不是扶桑那位大仙不管事儿，范濯只是认为自己能干的活，多干点也不介意，公司里扫地倒水的工作他向来是包了的，认识了扶桑之后也殷勤地去他家里做些家务。多数时间他不说话只干活，像一只无言的老黄牛。
　　但他也说不清自己对扶桑这么殷勤，是不是因为心里头那一点点泛着苦涩和酸胀的情愫。
　　那天之后他常常想，或许神仙都是这个样子的，神仙端坐高台，举手投足间有通天彻地之能，无数凡人跪倒在他们脚下，仰慕着崇拜着，中间夹杂着他这样微不足道的家伙，又闷又没劲，躲的远远的小心翼翼抬起头来看他，怀里揣着那么一颗颤抖的心脏。
　　那么神通广大的神仙又知不知道他的心思？还是知道了却毫不在意？
　　他配站在神的面前说喜欢吗？
　　范濯常常陷入到让他自己也觉得害怕的沉思里去，回过神来的时候，仿佛连天边的星子都沉寂了。
　　扶桑站在顶楼的楼梯口笑着看他，接过他扛上来的毯子和床垫，和他说辛苦了。
　　范濯默默看着扶桑把床铺整理好，把客房让给兰若，那女孩面容洁白冰肌玉骨，对着扶桑恭敬地道谢。两人同样是一身素色，站在布置地非常小清新的屋里，脸上都带着微微的笑意，看上去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兰若道了谢就回到刚给她整理好的房间里继续修炼去了，房里顿时只剩下他和扶桑两人。
　　桌上的热水壶发出了滴的一声响，壶上的红灯倏地灭了。扶桑抓起那个白色简约款的热水壶，把茶水倾入青色的杯子里。杯里盛着细密的茶粉，被热水一冲，激荡出变幻莫测的图案来。茶沫在水里晃动，贴着杯子素色的壁，泛出青白的泡沫来。
　　两人默默看着这一切。屋里很安静，流水的声音仿佛把人带回到那日远山的醉人风景里。扶桑泡茶的样子赏心悦目，不急不徐，好像泡茶是这一辈子必须要完成的一件大事一样庄重。
　　他把其中一杯茶放在范濯的面前，轻轻地说：“想要什么就说吧，别忍着。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范濯双眼盯着面前的茶杯，茶粉在杯里翻腾，变幻出青山绿水一样的画面，像是老人们曾说过的“杯里乾坤”。没来由地他就开口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扶桑在他对面坐下，捂着茶杯，静静感受着茶水的热度妥帖地熨烫着他的手心，就像在温暖一颗尘封许久的心。
　　千年王八万年龟，终究是一棵活了千年的老树精，浑身上下都是木头，有什么心脏可言呢？
　　莫非被粗壮的维管束包裹着的，最里面的树心就是心脏了么？可是那些树干都朽空了的老树又该如何自处呢？
　　每天日升日落，千万条树的血管汲取甘冽的清水，一直运送到最末梢娇嫩的新芽里。可那只是水，和流在血管里的热血是不同的。
　　那么他到底有没有心？
　　扶桑说：“我觉得你好。”
　　范濯愣住了。这场面就像是两个社交障碍在对话，一个心里想着啊许久不见啦你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我想死你了，嘴上说“你好”，另外一个心里想着唉别提了什么好不好的那也就是屁大点事我过得其实还不错你怎么样，点头说“你也好”。
　　画面怎么想都怪，还有一股冷飕飕又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哪里好？”
　　真糟糕，说的都是什么话啊，让他发现我这么没劲，真烦人啊。范濯想。
　　扶桑说：“你对我好呀。”
　　这人长得仙气飘飘，说起话来怎么这样孩子气，让人不免怀疑他是山上下来的小和尚，被老师父耳提面命不要留恋山下的风景和美人，却还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被世俗晃花了眼。范濯想。
　　这倒使他鼓起勇气来了。一些男人有个小毛病，当别的人觉得他很牛逼的时候，就特别硬气特别能吹牛，而总是在对他知根知底的人面前小心翼翼畏畏缩缩，因为了解他的人知道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牛逼。
　　范濯说：“那我其实有点喜欢你......不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你，就是咋俩是邻居，我可能对你，那个，有点好感......也不是那个，你能接受男人吗？”
　　话说到一半他又怂了，他语无伦次地把自己的心脏拿出来，放到佛前的香案上当作贡品，在满桌香花果烛里，忐忑不安地祈祷神明能给他一个回应。
　　其实他从小只知道男人喜欢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老人家天天盼着他娶上一个贤惠能干的媳妇回家里来，可他还是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一样，一股脑地撞上了佛前的烛台，在烛火中噼啪烧成一缕青烟。
　　他咽了口唾沫，抬起眼来看扶桑。
　　扶桑漫不经心地吹了吹茶沫，说：“我是一棵老树精，你知道吧？”
　　范濯点头。
　　扶桑说：“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
　　范濯沉默地杵在那里，像是一尊悲伤的石像。
　　扶桑说：“我寿命很长，等到你死了我就回天上去。”
　　范濯说：“什么？”
　　扶桑说：“我说我们可以试试，虽然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过体验一下也不错。”
　　范濯一瞬间有些高兴，就像是求佛多年一朝显灵那样的喜悦，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沉默。
　　他有点自己欺骗了无知少女的感觉。对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又是友情，你对他好，想跟他试试，那他就答应。感情中双方平等与互相的感情根本无从谈起。他想跟你试试，本质上是你占了便宜，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个概念，只是满足了他范濯一个心愿。
　　就像凡人在佛前祈求桃花运，佛祖随便点了鸳鸯谱，把一个从未跟你有联系的人和你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可你虽然美人在怀，心里却知道这都是骗人的，一厢情愿而已。
　　扶桑看他表情又喜又悲，轻声道：“怎么了？我不太懂人类的感情，但我可以学。”
　　不，你学不了。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是块木头，那样鲜活的，强烈的感情，除非亲身感受，否则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范濯站起了身，于是扶桑也顺着他站起来，像要送客。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是惜别什么是留恋，仅仅是听说人类都会这么做，他就按着“步骤”来。
　　范濯比他高半个头，身形很健壮，却不是健美比赛的那种夸张的姿态，更像是筋肉虬结扎根乡土的老黄牛，沉默着，却能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扶桑却很瘦削，像是树木纤细的枝条一般，却柔韧有力。此刻范濯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那目光如同乌云滚滚，漫着浓重的悲哀，却又含着无处安放的渴望。他的表情有些痛苦，像在隐忍，又像在竭力挣扎。
　　他的目光像一条在暴风雨中盘旋的古龙，那股威压把扶桑给震慑住了。
　　手指尖一阵酥麻，那样固执的，沉默的，悲伤却又发狠的眼神让扶桑第一次有了瑟缩的感觉。
　　这就是人类的感情吗？扶桑想。
　　沉默如积雨云一般降临。
　　范濯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紧到让人心里发苦。
　　“我知道你感觉不到，”范濯说，“我还是决定跟你试试，好吗？”
　　扶桑被他摁在怀里，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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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期末，垃圾作者要备考了，时间不是很充足，有时候根本没时间写，想要进步就要反复润色，就更没有时间了。这段时间一章可能会减少到两千或者两千五左右，这样就轻松一点，寒假努力多写，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