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北文隐

4、三 重谜之雾

　　三重谜之雾

　　死寂的舞楼，扬起一个清脆的掌声。没有名字的白衣女子轻瞥杀生丸娑罗二人，唇边勾起了一丝意味冗长的笑容。

　　“好一支舞!传说中的‘巫卜之舞’失传千年，想不到竟有缘能在此得见。当真三生有幸!”女子放下七弦古琴，起身抚掌，笑意吟吟。众人闻言，俱是大惊失色。

　　巫卜之舞，又名祈魔之舞，乃是传说中凡人召唤魔的惟一之途。因此被奉为魔之圣舞，在魔的信徒中广为流传。后为帝炽所制，严禁再舞，是以失传以久。怎想，那传说中的曲子竟当真存在，如今，竟又会重现于世!看向神乐，右扇昨铃，的确是那魔舞的架式。关于巫卜之舞的用途，若只是传说还好。可若是它当真有传说中的用途，那岂非……一念及此，众人无不冷汗涔涔。

　　众人尚自惊异，那白衣的无名女子却是置若罔闻，掌声始终未歇。

　　蓦地，掌声骤停。她凄然而笑，媚颜如幻，自顾垂首，轻声叹息，道：“传说中，帝女玄与帝炽本为一对情人，却怎想神祗之意，造化弄人，竟迫得帝女玄亲手杀了帝炽。经那一役，帝女玄心碎神伤，只叹天地欺世人无力反抗。有感而发，由此连作<梦轻狂><帝女玄>和<天地裂>，是为‘神魔人’三曲。以巫卜之舞御‘魔’之曲，自然是要胜过我这成王败蔻的‘人’之曲了。我不想也无力再舞啦……这一场，便算是我输了……”说罢，便翩然下台，萧然而去。

　　听她这么说，神乐与杀生丸对视一眼，均感事有蹊跷。且不说这无名女子话里有话，便是她方才所言女帝传说，也是两位神祗闻所未闻之事。这无名女子究竟是谁?顿时，二人心头同时闪过一个几近于不可思议的念头。当下，杀生丸看了一眼神乐，示意小心，便尾随那无名女子而去……

　　神乐凝立台上，不带半分感情。转眸望向台下，兀自呆呆发愣的老板吃了一惊，便跌跌撞撞想要上台主持台面。却听得幕布之后，一个女子声音淡淡道：“神乐小姐好舞，想来无人能出其右了。诸位，还请恕本宫擅自做主，便将这‘舞魁’之名，给神乐小姐罢。”隔着厚厚的幕帘，她的声音听不真切，却温若春风和煦，自有一种威严之意，令人不得不听服于她。语出惊人，她刚刚说罢，便引得四座皆惊。

　　四座皆惊，便连那高踞于九天之上的神祗，亦不能幸免。

　　霍地转身，妖美异常的风神眉头紧蹙，血眸圆睁，望着那同样如血殷殷的幕布，惊怒交杂，纤纤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纵然方才自己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那无名女子身上，也绝不可能对这凡人的存在没有一丝察觉的!这女人，这女人究竟是谁，竟能躲过自己——躲过风的眼睛?!心底不祥之意愈发浓烈，猛然间，竟想起了那诱惑着自己的彩头，还有那行径怪异的无名女子。一切疑惑与惊异交织在一起，脑海中，那连神都难以置信的诡异念头再次浮现出来。只是，这一次，却是只令人看到无尽的茫然，阴沉得可怖……

　　莫名地，那如风的女子，心中忽地升起了一个奇诡的念头——自己，只怕是已深陷入一场足以毁天灭地的阴谋之中，再难抽身了……

　　没有丝毫异样。一切都如平常，落入神乐心中，平静得可怕。

　　神乐慢慢将心态调整了过来，也如平常一般，唇角含笑，静静颔首，立在台上。她身后的舞台之下，所有人，都是一脸惊诧表情。

　　敌不动我动，敌不表我从。那是神乐一贯的处事风格。若是敌我尚未分明，她绝不会逾越雷池半步。但若是分清了敌我，凌厉的风便会毫不留情地在第一时间迎至敌人面前。如今，那幕帘之后的女人没有任何表现，她又何必提前树下敌人?是以只是默然而立却蓄势待发罢了。

　　神乐这一边尚无反应，那原本一脸萎糜之态的舞楼老板却一反常态，对着那血红的帏幕战战兢兢拜倒，颤声道：“公主陛下此事万万不可!这邪魔之舞实乃不祥，如今重现，只会使得……”

　　“姬老板此言差矣。”幕布后，女子声音再次响起，轻缓温柔，却令人只觉有万钧威意压身。“方才你也看见了。神乐小姐之舞与帝女陛下的圣音是何等契合。如此之舞，若是邪魔之舞，那女帝陛下，岂不也是渎神之人?如此看来，那舞又怎么可能是邪魔之舞！姬老板，你说，是也不是?”

　　“公…公主陛下之言，直…直令小民豁然开朗!”听她忽地反问自己，舞楼老板不禁大惊，连连磕头。他心中虽是仍对巫卜之舞充满恐惧，却是更惧怕这举国上下最有威名的元公主，是以丝毫不反驳。当下汗流满面，连声应承。

　　“这就是了。”女人淡淡截道，“不知其他诸位还有甚么意见吗?”

　　好厉害的女人。神乐依旧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暗赞了一句。原来是元公主，怪不得会有这等气势。

　　这元公主，乃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姑母，身负异秉，自幼便被奉为祈天神女。传说中她美如天人，明眸如玉，皓齿胜雪。温柔善良宛如天边洁云。且深明大义，在治国齐家修身养性各个方面都颇有见地，因而在整个朝野中地位举足轻重，论威望更胜当今圣上。只是如今看来，她绝非仅是凡人神女这般简单。

　　神乐藏在袖中的右手，轻抚着无心之扇。脸上，却是绽出了妖媚的笑容。

　　台下众人见元公主如此执着，均是不敢再出言提议。久久无人应答。

　　半晌，女人道：“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那么，这舞魁之名，便是神乐小姐的了。云，将我备好的薄礼赠给神乐小姐罢。”

　　薄礼……直到此时，神乐才想起她之所以争这舞魁之名的原因……

　　半个月前，在凡间游荡的风神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在这个舞楼方圆千里之内，竟连半个魔物的影子都没有。这可是相当怪异的事情。要知道，这种王孙公子齐聚的奢靡舞楼，通常正是万千怨魂的云集之地。如今变得如此，定是有什么事发生。很快，灵感超常的神乐便发觉，舞楼藏内有一个绝非凡间所有的神器。而且那神器所散发的气息颇为古怪。

　　当下，她便去一探究竟，怎想那盛着神器的锦盒旁竟被设下了颇为厉害的禁制。猝不及防之下，神乐险些吃了大亏。而后，她偶然间得知这锦盒中的东西乃是半个月后一场舞魁之争的彩头，便不惜铤而走险，参与了凡人的争斗。只不过，这场争斗竟有杀生丸和那没有名字的女子加入，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历尽波折，终于能一看究竟。神乐感受到那股神气慢慢降临身侧，心中不禁欣喜异常。蓦然间，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划过……

　　“神乐小姐，恭喜。”恍惚时，只听一个轻而细的声音在她身前温婉地唤着她，神乐登时清醒。抬眼看去，却是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凡人少女，手捧锦盒，面带微笑看着自己。而那平缓却强大的神气，正是从她手中的锦盒里发出。

　　神乐愣了一愣，心中微酸，便要去接那得来不易的锦盒。然而，她却在将要触到锦盒时停住了。

　　眼前的女孩，杏眼樱唇，说不出的俏皮可爱。神乐见她第一眼，便只觉这面孔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现在，她想起来了。

　　眉眼如此相象，更难得的是气质也与千年流传下来的那画中之神如出一辙。那纯美的面庞，藏着的，分明是第一代四魂之神翠子的影子!

　　神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接过了那精致华美的锦盒。

　　接过锦盒，神乐的心立时平定下来。而那个名为“云”的女孩则立时躬身退回了帏幕之后。

　　没错，的确是这个神气，是这个。没有再感到禁制的力量，神乐微微阖眼，凝神感受着锦盒中那如水波纹般神气的颤动。能够散发出这样悠长的神气，想来，这盒中的东西，也必然能够助她一臂之力…夺回自由……

　　夺回自由。想到这里，神乐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她没有自由…她是风，却没有自由!多么可笑的事啊……风，竟会失去自由!

　　可事实就是如此——她自出世成为风神的那一刻起，便被无餍之神奈落下了“一缕牵魂”的禁锢咒。那恶毒的咒语诅咒她，使得她的生命尽在奈落的掌握之中，无力得如同玻璃脆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凋零。迫得她不得不遵从奈落的每一个命令，换得一日又一日的苟延残喘，也换得一个又一个重获自由的希望——是的，她是可以重得自由的。只要有力量，她便可以成为真正的风，自由地成为永恒。

　　虽不知这锦盒中的神器是什么，但是，她终于能看到一丝希望了!

　　神乐噙着满足的笑意，睁开了眼。血色的眸子闪着一丝绚丽的光芒。忽然间，心底的那层如阴翳一般的不祥之感竟愈发猛烈起来。

　　众神齐聚，天苍界的怨灵，奈落与神无的警告，没有名字的女子，突然出现的元公主……

　　一切，不过是场阴谋。

　　当这句话出现在神乐的脑海中时，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心力交悴，快要虚脱了。

　　“如果没有把握，那么就不要去做。”清朗的声音，清晰地在神乐心中响起。分明是使用了“相心”的咒语。神乐大惊，转眼望去，只见杀生丸不知什么时候已回了舞楼，在一个不甚起眼的小地方淡淡地看着这小小舞楼之中发生的每一件事。

　　依然是睥睨众生的神祗之态，依然是冷峻严肃的金色之瞳。但见到依然淡漠的杀生丸后，神乐竟奇迹般安定下来。

　　平静下心态，神乐向杀生丸嫣然一笑，便收回了万千思绪，准备打开手中的锦盒。

　　锦盒紫缎银饰，正中嵌了龙眼大小的一颗夜光珠，纵在白日也可见紫光如莲花，晶莹透明，如琉璃一般。神乐素手如雪，终于拈上了那银制搭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