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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曾经的曾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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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认识小简和柳柳是纯属巧合的话,那么认识这两位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偶然中的必然了。
我的家在一个说大不算大说小又不算小的旮旯小镇。小说中总是喜欢拿城市里的帅小伙和小镇里的土炮妞写出什么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
比如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小镇里面安静的甚至听不到街头流浪狗的叫声——不要问我为什么街上没有人啊!人家小镇的人作息时间好,人家都早睡早起。
咱接着说——一个来小镇看亲戚的帅小伙路见不平救下了一个被坏蛋困住了的土炮妞。土炮妞从此对帅小伙日思夜想,想要以身相许。如果两个人相爱结婚,那是喜剧;如果最后帅小伙最后回城娶了个漂美女,那就是悲剧了。
我们小镇除了“小”字可以用来写小说以外,真的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了。满镇子的青烧窑,滑石矿,一天天烟朦胧鸟朦胧的,打个喷嚏都怕喷出滑石粉来。镇子里人跟本不会有人喜欢在漫天灰尘的情况下还做着这么高危险的抢劫工作。就算真就点背碰上了一位抢钱劫色比较敬业的,要救也轮不上什么城市帅小伙。哪怕是“嗷”的一嗓子喊出来,左邻右舍里冲出来的大哥哥小媳妇吐口唾沫也能把小贼给淹死!把小贼捉起来细一打听,还可能是你七大姑的同学家的二表哥的邻居,不由你不感叹——啊!世界真小!
所以,我一点也不怕有什么拐骗少女儿童的罪犯来拐卖我。我从小就像个妖精似的带领一帮孩子满巷子里乱窜。
记得那一年的夏天格外的炎热,我梳着两个冲天小辫领着一帮孩子刚从山上回来,手里握着条柳条左摇右摆的正开心的时候,我妈一把把我扯进屋里,指着一个漂亮的女人说,叫君姨!我当时就点蒙,傻呆呆的就叫了一声。然后就见那个女人高兴的把我夸了又夸,然后高兴的拿出一把糖来给我吃。那种糖果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东西在好吃的了。要么就说我是谗猫么!我很快就把糖都吃完了,然后坐在床边,眼巴巴的看着君姨希望她还能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美味的糖果来给我。君姨笑眯眯的问我:“小斯,好吃么?”我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然后她又问我:“那你愿意跟我走么?我天天给你糖吃。”我立刻说了一声好,然后抱着一大堆糖纸傻笑。
我就这么跟着我妈最好朋友走了,用一片大好青春年华换了一袋五毛钱一块的糖。事到如今,我妈每次想起的时候还感叹:“我以为要把这孩子送小君那儿得相当费劲了,还是小君有办法,一把糖就搞定了。”
君姨家住在省城。没有一片片连绵的青山,也没有乌黑的青烧窑。这里的繁华自然是我们那个小镇无法相比的。正在我扯着裙角看着高楼大厦与车水马龙无限感慨的时候,君姨已经把我带到了她家门口。
于是,我见到了何宇晨和何宇暮。
才刚踏进漂亮的房子,我就听见从屋子里传出了双重的欢呼声。紧接着冲出一个像个球似的男孩来。他看到我一愣,随即欢呼着“妈”就冲我奔过来了。其实他是看到君姨了。但是,当时在我看来,就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男生喊着妈冲我来了。我吓坏了,真的。你说一个山沟里出来的小姑娘哪儿见过这样的阵势啊!我不管正脱了一半的鞋,一脚穿着袜子,一脚就这么踏着拖鞋转过身就玩命的拧着防盗门。结果被我这么一哗啦,屋子里“碰”的一声巨响,接着又冲出来一个男孩,居然跟先前的那个一模一样。不过显然这第二个孩子要比第一个斯文的多,至少没直接奔我跑来。他很是干脆的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哇”的一嗓子就哭开了。我是最见不得人哭的,看见他哭,我总觉得我是不是也应该做点什么。于是我也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着他一起哭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君姨在火车上跟我谈了一路的双胞胎,她的两个宝贝儿子——先跑出来吓人的哥哥何宇晨和后跑出来吓人的弟弟何宇暮。
我觉得我的童年生活是很有传奇色彩的,就算没有血,至少也算是一个有泪的开始。每一次回忆起大家初次见面的时候,何宇暮总是大声的抗议着,说他那时候是太久没见到妈妈太激动了,那是欢喜的眼泪,是很有积极意义的。我到是没他想的那么深远,我只是跟他们说,是他们家的地板实在是太凉了,冻的我屁股疼,所以我才哭的。
君姨到我家一个星期,我却在他们家住了一年。
初到的一个月是很快乐的。君姨拉着我和何宇暮差不多逛遍了整个省城。相对于我们的开心,何宇晨那小子可就惨透了。每天早上起来我们都一起出门,然后他转弯到旁边的夏老师家,我们就“撒扬娜拉”的满大街逛荡,逛荡之后在拎着大包包小包包差不多都是买给我的东西去接何宇晨。
记得先前说过,那年的夏天是很热的。我感觉这毒辣辣的太阳射出的每一条光线都是针对我一个人。君姨一手拉着包包一手拉着我,我一手拉着君姨一手拉着何宇暮。我感觉我手纹里挤满了细细的汗珠。
何宇晨学的是钢琴。我平时最喜欢趴在家里长毛的地毯上听着他叮叮当当的敲敲键盘。在我的那个小镇家里,我是从来也没见过钢琴的,唯一的乐器就是一口半旧的口琴。那也是后来才知道是叫口琴的,因为平时我们都拿他当打狗棒玩。所以,哪怕何宇晨用钢琴弹出哀乐来,我也能听的很入神。何宇暮跟我说,他以前也学过一段时间的小提琴,整天跟着乐谱咿呀咿呀的拉着,最后把他爸拉怒了,把他狠狠的揍了一顿。我弄不明白了,这好学是好事啊!我只要是肯学,我妈就烧香拜佛了。何宇暮说我不了解情况。何宇暮说:“你知道什么啊!我爸小时候被驴踹过,特不爱听驴叫……”我恍然大悟。
何宇晨弹的在怎么难听,那也是一首完整的曲子!敢情你何宇暮把小提琴拉的跟驴叫似的,你爸你揍你还留着你祸害不成么?
以后的记忆就很悲惨了。
我如果知道那几块糖是用来骗我学钢琴的,就是给我拉来一麻袋我也不会去吃!钢琴我是很喜欢没有错。可是我看到何宇晨抹着眼上还没干的泪花,呜咽着还要继续练习“卡农”的时候,我就觉得钢琴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乐器。何宇暮你挨的那一顿揍那是你的幸福。
君姨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送我和何宇晨去钢琴班就像带我去绞刑架似的。每一次都是君姨在门口穿鞋,何叔坐在床沿上无可奈何的看着我。何宇晨蹲在地上用力的掰我的左手,碎念着:“小斯,你就陪我去吧!”何宇暮蹲在地上用力的掰我的右手,碎念着:“小斯,你去我妈就能给我买东西吃了。”我坐在地上用力抱着何叔的大腿,碎念着:“何叔,你就揍我一顿吧!”
何叔终究是舍不得揍我的,他待我就像是待自家的女儿一样。他总是说:“一个也是哄,两个也是赶,三个一起放还热闹呢。”其实我知道何叔是因为家里面有两个儿子就格外的喜欢女孩。何宇晨总是忿忿不平的说何叔对我比对他们好。我不服,我说我爸上次来看我的时候,非要抱你回我们家落户口的事你怎么不说?吵着吵着,我们就觉得我们都很幸福。毕竟我爸喜欢何宇晨,而何叔喜欢我。然后我们就敲定最不幸的是没人爱的何宇暮,这才乐呵呵的手拉着手去练最新学习的钢琴曲子。小孩就是这么龌龊,看到自己比别人强就高兴的跟白拣了五百万似的。幸亏何宇暮那个时候正坐在底墒安装他的那个新变型金刚没工夫搭理我俩,不然非奔过来跟我们拼命不可。
我在何家高高兴兴的做了一年的小地主婆。何宇晨和何宇暮总是趁着君姨不注意的时候在背地里叫我柳拔皮,他们说我的所作所为跟周拔皮没什么区别。其实现在想想也是,一家仨孩子还就我一个是女的。平时指东他们就得往东,指西他们就得往西,敢不动我坐地上就哭,不怕他们不妥协!
所以我原以为在我走的时候,他们俩得是第一个放鞭炮庆祝的人。被我压迫了这么长的时间也算是改革开放了!在我满脸开心恨不得马上飞回久违的家的前一天晚上,何宇晨抹着眼泪问我:“小斯,你放假了还来么?”我突然感觉有点难过。回家了虽然不用在经常弹琴了,但是身边却没有了这么两个可以陪我玩的人。何宇暮拉着君姨的衣角,也是神情悲伤的。何宇暮说:“小斯,你带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回家,那可都是我爱吃的啊!要不你先别走了,等我们都吃完了你在走好不好?”我到现在仍然觉得这小子当时的神情悲伤通通是奔着那一大袋子小食品去的,跟我完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何叔笑这打圆场:“小斯一放假啊,就会回来,她还要学钢琴啊!除非你们两个把她的乐谱啊,衣服啊都丢出去了。这样小斯就回不来了。所以你们两个都要保护好他的东西知道么?”
何宇暮蹦起来就要去撕我的乐谱,估计这丫平时被我压迫惨了!何宇晨死命拉着何宇暮哭的更凶了。何宇晨的理由是,要撕就把他的也一起撕了,要不然我不回去,就又剩他一个人苦命的练琴了。
……我就知道,敢情何宇晨你是在羡慕我一个人可以不用学琴了是吧?!
我终究还是走了。
说是要离开,其实还是舍不得的。
那年夏天的火车站,我们三个人哭成一团,比死了爸妈还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