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试探 ...
-
孟良玉叫那人隔着衣裳轻轻搀了起来,这时上面的侍女们也都急忙下来,青纨护住她,对着那人行礼,道:“多谢六殿下救下了王姬。”
这时孟榷也上来,一副主人家的样子,道:“多亏了六殿下来,否则王姬怕是摔得不轻。”
孟良玉稳住了身形,对着那边行礼,道:“让六殿下见笑了。”这个人孟良玉记得的,之前她二哥孟璋平定叛时为人所杀,便是这位六殿下入蜀的时候碰见了,将她二哥残破的尸首带了回来,算来这件事也过了一年半了,想到这里她微微皱眉。
这位六殿下周恪行二十出头,身形高大,长相俊朗,行止温和有礼,他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长袍,他对着孟良玉拱手道:“王姬没有受伤就好。”
孟良玉却是摊开了自己的手,道:“只是将殿下身上的玉佩拽了下来,丝绦都断了,这样,不如我将这络子打好了,再还给殿下,权当做是给殿下赔罪。”
周恪行忙摆手道:“怎敢劳烦王姬?”
一旁站着的孟榷见二人你来我往居然相谈甚欢,他面色阴沉下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孟良玉没理他,而是对着六殿下道:“这有什么,之前殿下将我阿兄的尸身带回来,我当时浑浑噩噩,竟也没感谢殿下。对了,殿下也是来找我父王的?走吧,我们一同进去。”
周恪行见推辞不过,便微微侧身,道:“王姬,这边请。”
二人这般离去,看都没看孟榷一眼,孟榷目送这郎才女貌身份高贵的一对,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正殿大门一开,就能闻到浓郁的药味,孟良玉微微一滞,由青纨扶着来到榻旁,蜀王靠着软枕坐在那里,他道:“玉儿来了。”
孟良玉道:“父亲今日可好些了?”
蜀王孟益从前是个白皙英俊的男人,现在面色蜡黄瘦了许多,他点点头,“好,最近贡上来的新药着实不错,玉儿不必担心。”他看着孟良玉,说话语气十分温和,“为父我便是身体再不适,玉儿也不能放松功课,一会儿我可要考你。”
那边内侍服侍周恪行坐下,孟良玉撒娇,道:“可是玉儿这几天都玩过去了,若是做不好功课,父王可不能罚我。”
“哈哈,小机灵鬼呀,六殿下可还在这里呢,别叫人笑话你了。”
孟良玉则对着周恪行这边,笑道:“六殿下可是端方君子,不会随便笑话女孩子的,对么?”
周恪行看着那个娇小的少女,不由想起他带着孟璋的尸体入蜀,便是这个女孩乘着马车在蓉城外面等他,是她让人打开了盛放孟璋尸体的棺木,那时周恪行尚且不知这容色绝丽的少女是个盲人,只看着她慢慢跪坐在棺木旁,颤抖着伸手去摸棺中人的脸。
也是她,让人拿了针线来,亲自给自己的兄长缝上头颅。
她那时神色苍白、冰冷,可整个人挺得笔直,没有掉一滴眼泪,不如现在这般俏丽灵动。
“不敢,王姬濡慕之情令人羡慕。”
孟良玉坐在蜀王身边,微笑着伴着他,就像是个不知事的小女孩,蜀王则是心情大好,同周恪行说话。
“此次请殿下来,是有新的消息传来了。”
周恪行面上一凝,动作越发恭谨,道:“请蜀王告知于我,自边地燕氏攻破长安,我周氏四散而逃,还不知我父皇和兄弟们的下落。”
“蜀国乃是大齐的封地,为人臣属,这是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客气。先帝在秦王破长安之时已经驾崩,清河帝姬带着先帝嫡子九殿下往洛阳,现在九殿下登极,先帝被追谥为哀帝。”
周恪行愣了一会儿,苦笑道:“这样看来,舍了西都长安往东都洛阳,也是好的,也是好的。”
蜀王拍了拍孟良玉的手,道:“六殿下入蜀避难,乃是我蜀地的荣幸,不过既然洛阳已经安定下来,我虽为臣子,却也想问问六殿下的打算。”
周恪行一愣,忽而起身对着蜀王一拜,道:“昔日我仓皇入蜀,皆因我母曾是蜀地贡上去的女子,这才病急乱投医请蜀王庇护于我,才让我能保下这条命。”说到这里,周恪行有些意志消沉,道:“如今我父皇山陵崩,无论是回洛阳或者去哪里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蜀王摆手,“哎,殿下这话就见外。不过我这里倒有一言,不知殿下可否一听。”
周恪行忙道:“蜀王请讲。”
“殿下乃是我蜀地贡女所出,也算是我蜀人,如今蜀地的局势和我的身体殿下这都看见了。我孟氏治理蜀地百余年,没想到现在子嗣凋零,族中也无堪当大任之人,孤是想,殿下能否留下,协助我孟氏稳定蜀地局势。”
周恪行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我为周氏子孙,父皇崩逝,本就应当回洛阳祭奠,羁留蜀地,怕是不妥。”
“殿下。”蜀王长叹一声,道:“殿下之仁孝,我等心中最是清楚,可这蜀地也是大齐的疆土,殿下既然是大齐的皇子,自然有守疆土的责任,如今我蜀地危难,殿下治蜀,难道不是为先帝尽孝么?”
“这……”
蜀王见周恪行动摇,他道:“殿下可以好生思量一番,若是殿下应允,旁的事情,都不必忧心。”
周恪行点头,见蜀王面上浮现出一丝疲色,便起身道:“此事我还需细细考量,便先行告退了。”
周恪行点头,见蜀王面上浮现出一丝疲色,便起身道:“此事我还需细细考量,便先行告退了。”
蜀王微笑目送周恪行离开,周恪行走后,他转过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女儿,道:“如何?”
孟良玉皱了皱鼻子,把玩起了手中的扇子,她手上从来都是喜欢把玩一些东西,这是她思考问题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她道:“没意思,没意思。”
“怎么个没意思法?”蜀王喜欢自己小女儿这幅故弄玄虚的得意样子。
“一个恨不得快点答应却不得不推脱,另一个遮遮掩掩多番试探却装得苦口婆心,虚与委蛇,自然没意思。”
“哈哈哈哈。”蜀王大笑,“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机灵。”笑完,蜀王捂住腹部皱眉,孟良玉虽然看不见,却十分敏感,她探过手,道:“怎么了?”
蜀王缓了一会儿,神色慢慢安定下来,道:“无事,无事。良玉,你是嫌弃这周恪行的出身了?”还没等孟良玉说话,蜀王孟益忽然喃喃自语,“说来,我也有点嫌弃他的出身,他生母若是我蜀地旁的女子也罢了,偏是战败的夷族女子,当年不过充数贡上去,谁能想到居然入了陛下后宫,生了皇子。唉,这个出身,莫说是长安,便是在我们蓉城也太低了。哪里配得上我儿。”
蜀王让周恪行留在蜀国,最好的方法就是联姻,让孟良玉嫁给周恪行,他不仅仅是在给蜀国找一个继承人更是给孟良玉找一个能托付终身的丈夫。
“阿父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这上头来了?”
蜀王叹口气道:“非是我临时起意,而是近来秦国的秦王派人过来了。”
“秦王,占了长安的秦王?”孟良玉好奇心大炽,忙凑过去,道:“阿父,秦王说了什么呀?”
蜀王见她这幅小模样,故弄玄虚道:“说了什么,哼,什么都没说。”
“嗯?什么都没说,什么意思?”
蜀王见孟良玉不明就里,他道:“你啊,当年自己做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什么事情?”
蜀王从案几上拿起了一本册子,递给孟良玉,道:“这是三年前秦王着人送来的求亲文书。”
孟良玉接过来放在手里,颇有些疑惑,道:“三年前,他向我求亲?什么时候?”
“我猜你就不记得了,唉,你啊,任性才做出这样的事情,当年人家送了求亲的文书来,你倒好在人家文书上写了八个大字,就这样发了过去。”蜀王见孟良玉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更是无奈,心里倒也清楚,这档事怕是她早就不记得了。
孟良玉更是惊讶,“我,我写了八个大字,我怎么不记得了。”说着就要打开手上的册子,蜀王按住了他的手,“不行,你回去自己开了看,看看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孟良玉收了手,讪讪道:“哦,那我就回去看。”她凑过去小声道:“秦王真的什么都没说?”
蜀王见她状似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过错,心下哭笑不得,只得故作生气,道:“没说,什么都没说,占了长安后,前几日发了这文书过来,原封不动,一字未改。”
“这……”
孟良玉心知自己怕是闯了祸,咽咽口水,道:“阿父,这,该怎么办?”
蜀王从来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古灵精怪,他道:“怎么办,等着他秦王的铁骑将我们蜀国踏平好了。”
孟良玉急了,“阿父,哪有你这样吓唬我的,秦王占了长安没多久,怎么可能兴兵呢,他这般行事定然是对我蜀国有图谋,来书恫吓我蜀人,阿父英明神武怎可能叫后生晚辈吓住,是以阿父找来六殿下,想要看看六殿下是否可靠。”
孟良玉越说声音越甜,她靠着蜀王,道:“阿父这是在护着我呢。”
“你啊,什么都坏在一张嘴上。”
蜀王见她这幅样子,无奈笑了,拍拍她的手,道:“我也曾无数次想着要给我们良玉找个如意郎君,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起此事。”他叹了口气,“周氏皇族叫那秦王赶出了长安,丧家犬一般迁都洛阳,新帝不过是个稚儿,全靠清河帝姬和她身后的中原世家维持局势,秦王、皇族、世家,这天下将要大乱,可叹我孟氏两子皆殁,你母亲过世后我也一日不如一日,现在不过是熬日子罢了,竟也要拖累你搅在这局中。”
孟良玉打断蜀王,道:“父亲,说这些做什么?”
蜀王拍拍孟良玉的肩膀,道:“良玉你看似娇弱,性子却十分刚强,而你的身份,你的品貌,这一切一切我放心不下你。”
“父亲你的安排良玉心里都清楚,说来,也不是非要忌惮秦王,六殿下看着也不错,就是出身差一些也没什么,只要不是心术不正就好。”
蜀王听孟良玉这话似乎别有所指,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良玉摇摇头,她想起了那枚玉佩,忽而道:“有些事情我还不敢确定,父亲,可否将天罡营中的天机星借给我用用。”
“你啊,打什么坏主意。”
“父亲,算是良玉求您了。”
蜀王叫孟良玉缠得没办法,道:“好了,你现在就坐下,我要考校你,那副画练了这一年多,最近可有上手好好练习,你现在就画,画好了便把天机星借给你用。”
孟良玉听了很是高兴,起身微微躬身,拱手道:“多谢父亲,这幅画我早就了然于心了?”
蜀王看着眼前容色倾城的小女儿,笑了,继而微微一叹。
侍女将画画的桌案和工具搬了过来,青纨扶着孟良玉坐下,她铺开纸,拿起手边的笔就开始作画,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大哥孟珏二哥孟璋过世后,蜀王就开始教她画画,并且让她日夜练习一副画,天天都要检查,若是画不好,就会严厉地处罚她。
孟良玉连番失去亲人,见作画能够让蜀王稍微高兴一些,便也用尽全力去学,不过她目盲多年,学画当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颜料也都是特制的,各种不同颜色中添加了不同的香料,孟良玉只能通过嗅觉来选择颜色。
蜀王在案边整理政务,是不是分神看看孟良玉,看着自己灯下认真作画的小女儿,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学会这幅画,就是她最后的保命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