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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惊梦修 ...

  •   “大军当前,你这是要逃?”

      “良玉,随我走吧。”

      “蜀地是我的故土,我不会离开,你死了这条心吧。再者,我不会跟一个害死我哥哥的人离开。”

      “良玉,你。”

      孟良玉贪恋一般细细看过房中布置,她五六岁的时候就看不到了,不辨五色,不识形状,现在不知怎么,她能看到了,孟良玉看着镜中的自己同对面的男人讲话,愤恨犹如滔天巨浪翻滚在胸间。

      她努力想要转过头去看对面的男人,却不能动作,只是直直看着镜中,忽然她叫那男人扑倒在榻上,火热的吻胡乱地贴上来,孟良玉听到自己道:“你最好不要动我,我还要留着这完璧之身侍奉新主。”

      嘴里说着狠话,孟良玉还想提脚把自己身上的男人踹下去。

      她侧着身子,手压在男人腰间的玉佩上,咯得生疼,男人掐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孟良玉,你真狠啊。”

      “呵,彼此彼此。”

      接着,一切扭曲变形,孟良玉还想说话,她着急地捂住胸口,张开眼睛,梦境戛然而止。

      她看着眼前的一团漆黑,猛然坐了起来,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一场梦,我还当自己真的能看见了呢。”

      她抚上自己的右手,仿佛那冰凉的玉饰留了痕迹在上面,她双手抱膝坐在帐子里,细细思量方才的梦境,梦乃有感而发,她虽然不迷信梦境,却又觉得这个梦太过蹊跷。

      莫名其妙地梦到大军当前,有陌生男人,可能是他害死了她的哥哥,什么跟什么呀?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有人轻手轻脚进来,接着那人掀开了床帐。

      “青纨,你进来了?”孟良玉虽然目盲,这些年下来其他的感官却十分灵敏,尤其是身边人的步幅她基本上都能听出来。

      青纨看着十七八岁,相貌普通却很是沉稳,她掀开床帐的一瞬间,这青色绣着碧色桃花的帐子里,掩着一个身着粉色亵衣的少女,仿佛掀开了贝壳,里面的珍珠吐露光华。

      少女身量娇小,陷在锦被中,乌黑浓密的长发披在腰间,抬头后,只见她微微偏着头,一双眼黑白分明,形状似垂非挑,饱满丰润的嘴唇微微张开,这般景色,竟比外面阳春三月更加动人。

      “王姬到了时辰该起了。”青纨语调轻柔,孟良玉心中的迷茫和疑惑一扫而光,她迅速躺下卷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道:“不,做了个怪梦,还想睡一会儿。”

      “王姬。”青纨拖长了声调,明显就是无可奈何拿孟良玉没法子,她道:“不行啊,昨晚王上遣人过来叫王姬过去,今晨王姬该早点起来。”

      孟良玉一听是病中的蜀王派人过来叫她,又立刻直起身子,抱着被子,道:“真的,没诓我?”她碎碎念道:“我虽知道天底下没有赖床的王姬,可是昨晚真的做个怪梦,到现在还心慌慌的。”

      “奴婢便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王上的口谕,快起来吧。”青纨嘴上说着,手底下动作却不停,掀了孟良玉的被子,又把床帐给挂好了。

      孟良玉这才不情愿地起身,懒懒地靠在榻边,耳边听着青纨收拾东西,她道:“青纨,昨夜我梦到我能看见了。”

      “这是吉兆,王姬做了个好梦。”

      “才不呢,我梦到一个怪人,神经兮兮的,居然想要轻薄我,我原想着他再敢碰我我就一脚踢死他,结果居然醒了,没看着花花世界不说,连怪人长什么样都没看到。”说到这里孟良玉就愤愤不平。

      青纨替她穿上了鞋子,道:“哪家的王姬一觉醒来就要踢死一个人的,这话说着太不文雅。”

      孟良玉听了皱皱鼻子,挥挥手道:“那就蜀地王姬发梦,梦怪人一个,行止癫狂,王姬欲以足击其臀部,不料梦醒只得作罢,行了吧,文不文雅?”

      “王姬。”青纨有些严厉地压低了声音。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不是说要见阿父么,快,让他们进来给我梳妆打扮。”孟良玉虽然看不着青纨脸上的神情,却也清楚青纨这是对她无奈了,少不得要念她一整天的,青纨是她母亲安排在身边的侍女,年纪比她大,更时常约束她的行为举止,力求让她看起来是蜀国完美的王姬。

      可惜,蜀王和王后除两个儿子又得了孟良玉这么个幺女,更兼她自小目盲,只要她开心做什么都行,小时候管得松,如今长大了也不过要求她面上过得去就行。

      青纨去窗边低声招呼了侍女们进来,开门后,一个身着红衣的侍女带着一群人手上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她对孟良玉行礼,“王姬安好。”

      孟良玉坐在榻边,两只脚一荡一荡的,很是可爱,她笑道:“红绸今日起得倒早,怎么不赖床了?”孟良玉的侍女中,红绸性子爽朗最喜欢逗笑,和孟良玉最合得来,红绸手上替孟良玉穿衣,道:“昨晚丹绮整理料子忙到很晚,今晨我便早些起来替她。”红绸嘴上说着扶了孟良玉坐在梳妆台边上,替她洁面梳妆。

      “旁的料子都无妨,只是母亲留下的那匹云锦,你们要好生料理着。”她虽然看不到面前却还是摆着妆镜,她坐在这里才想起昨晚见过妆镜,也不知她面前的妆镜和梦里的是不是一样。

      红绸替她挽发又用粉色的珍珠缀在发间,道:“那匹云锦我等很是经心,王姬不必担心,昨日丹绮查看的时候,云锦颜色一如刚织出来一般,上面花纹波光粼粼云气浮动,很是漂亮,还不知将来若真的做成了嫁衣是什么模样呢。”

      孟良玉却没有说话,一旁青纨瞪了红绸一眼,红绸讷讷,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样有些古怪的气氛,孟良玉倒也感知到了,她笑道:“行了,那匹料子是母亲留下的,算是母亲的祝愿,在我这里可没有旁的意思,你们也不用这么小心。”

      近五年因天灾人祸蜀国两位王子去世,孟良玉不仅仅失去亲人,蜀国更失去了两位继承人,现在蜀国孟氏嫡枝中,她是唯一的孩子,怕是会仿照立国之初那样,为她招婿,以她未来的夫婿为蜀王。

      这匹母亲留下的红色云锦裁开之日,并不是她得嫁良人的时候,而是她父王离世后将她作为政治筹码送出的时候。可她却不在意这些,她珍视那匹云锦,只因为对王后的思念。

      红绸听了朝着青纨做了个鬼脸,可青纨却面带忧色,她自然知道自家王姬如今的处境。

      更衣梳妆后,孟良玉轻轻打了个哈欠,情态不胜娇慵,她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再加上冬眠,一年四季都想睡觉,不过阿父相诏,被窝这美人就等我回来再临幸吧。”话一出,就听青纨拖长了腔调,“王姬”。

      房中人却都笑了。这几年蜀国王室中丧事不断,难得有这么轻松自在的时候。

      饭毕,甫一出门,春风骀荡,牵起了她的衣裙,她浑身肌肤如玉,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散着淡淡的光泽,上身穿着粉色缎面小袄,手执一柄自住小扇,下身则是烟紫色长裙,外面披着一件淡粉绣着梅枝的披风,边上滚着白狐裘。

      一身装扮,倒让她似烟霞笼罩中的仙人一般。

      一行人去了蜀王殿中,路上孟良玉爱驻足赏景,爱停下休息,她虽目盲,从前春天里却喜欢在王宫中四处游玩,又是家中老幺最是受宠,也没什么人管她。不过这几年孟氏惨事不断,她慢慢就没以前那么爱玩了,算起来这次出来还是开春以来第一次在王宫中闲逛。

      到了蜀王殿中已经是上午,一个内侍上来禀报道:“拜见王姬,孟大夫现在还在殿中,王上说让王姬在外间饮一盏茶休息。”

      内侍带着孟良玉到了休息的厢房中,正碰上收拾东西的侍女出来,见了孟良玉皆退在一旁,青纨扶着她坐定,在她耳边轻声道:“方才他们收拾了茶水点心出去,茶盏还是热的,孟大夫怕是前脚刚进去。”

      孟良玉把玩手上的小扇子,状似不经意道:“他们奉给这位孟大夫的茶的确不错,应当是今年贡上来的新茶。”

      孟良玉话中有话,青纨也不接茬,只是赞了一句,“王姬茶道又精进了。”

      过了一会儿便有侍女奉茶上来,青纨接过茶端给孟良玉,孟良玉开盖轻嗅,又将茶一只手递了出去。

      青纨接过茶,俯下身子道:“王姬,可是茶水有异?”

      面前侍女不知发生了什么,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孟良玉目光落在虚空,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道:“这茶也不错,可惜不新鲜了,我素来爱喝新茶,不爱陈茶。”

      她低下头对着地上的侍女道:“想来是主管奉茶的韩内侍被换掉了,把新接手的人叫上来,我也见见。”说完孟良玉起身,“这里面待着憋闷,我们出去透透风。”

      青纨引着孟良玉走到了外面,孟良玉站在台阶边,风刮过带来几片花瓣,她笑靥如花,“好像是开花了?”

      “嗯,底下种着的几颗桃树都开了。”孟良玉走到树前,扶着汉白玉栏杆,伸手捧起花枝。

      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而来,跪伏在地上,道:“拜见王姬。”

      孟良玉伸手轻抚花瓣,她眯起眼睛,就像是远眺,又像是若有所思,“你便是接替韩内侍的人。”

      “王姬,仆奉茶有失,请王姬责罚。只是,新茶还未送上来,是以只能奉上陈茶了。”

      一旁青纨刚要出言讥讽,却见孟良玉摇头,道:“不,不是奉茶的问题。”

      内侍抬起头,呆呆地望向面前立着的美人,只见她收回手,手上的小扇轻轻敲击,道:“刚刚接手新活儿,出了岔子也没什么。”

      内侍底下的头露出一丝笑,正得意于自己糊弄过关,忽然孟良玉敲击扇子的动作停了,她又道:“不过,给孟大夫奉新茶,给我奉陈茶,这就有趣了。”

      她伸出扇子轻轻一点,道:“来人,拖下去,杖责二十。”

      地上的内侍呆住了,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怎么就忽然变脸要杖责他了?

      这时一个年老的内侍引着一个三十上下身穿官袍的男子出来,那男子身量高大长相普通,见了栏杆旁花树下的少女便是一怔,继而笑着大踏步上去了,他站定后拱手,道:“良玉安好。”

      孟良玉虽目盲,心却不盲,这孟榷火热的目光她自能感知一二,心中觉得厌烦,,本想着同他客套两句就过去了,忽然想到内侍对他的巴结,孟良玉眼珠一转,将手上的紫竹小扇微微打开,遮住半张脸,做娇怯状道:“族兄。”

      孟良玉声音清甜绵软,族兄两个字听得孟榷心一下子就烫了,他的目光将眼前少女细细看了一遍,他上次这样近的同她说话还是一年前,那时这个稚弱的少女迎了自己战死沙场首身分离的二哥的尸体,孟榷每每想起她便觉得喉咙干哑。

      孟榷看向地上跪着的小内侍,放低了声音道:“良玉,这是怎么了?”

      孟良玉细细蹙眉,道:“这人给我奉上去年的陈茶。”

      孟榷一听扎开了架势,对着地上内侍道:“你说,为何给王姬奉陈茶?”

      小内侍惊慌道:“这,请大夫明鉴,王姬容禀,蒙顶茶产量极少,今年雨水又大,是以还未送上新茶来,只能先用陈茶。”

      孟榷身边跟出来的老内侍此刻抢着出来,道:“你这蠢材,怎能让王姬用陈茶,惹怒了王姬要杖责于你,杖责是小事,若是惹得王姬动怒便是大事,眼下王上病着,办事怎能这么不经心。”

      说完老内侍便拱手下拜,道:“王姬,此人的确不堪用,更不能坏了王姬和大夫的兴致,我这就将他拖下去重重责罚。”

      孟良玉听着孟榷和老内侍唱作俱佳,不由有些想笑,她却一派天真,对着孟榷,道:“族兄,我也不是非要喝今年新上来的蒙顶茶,不过是闻到了味道,这才起了兴致。”

      听着孟良玉这样说,孟榷忽然心道不好。

      孟良玉又道:“我刚进来正碰上有人撤茶点,闻了一鼻子正好是新的蒙顶茶。”她笑了,道:“新茶和陈茶我还是闻得出的,听闻方才先我来用了茶点的就是族兄,族兄,新到的蒙顶茶味道如何啊?”

      一番话说得孟榷头上冒汗,他偷偷觑了老内侍一眼,他原本家境不好,怎能尝出蒙顶茶,不过是觉得喝着比平时香所以让这里内侍奉上,却不想叫孟良玉拿住了把柄。

      “想来这内侍给族兄奉新茶,给我奉陈茶是有原因的,因为我狭隘狠毒,比不上族兄这般仁厚宽和。是么?”

      孟良玉话中有话,孟榷面色一变,只得苦笑一声,道:“良玉说笑了。”

      孟良玉忽而正色道:“父王将后宫管理之事皆交于我手,族兄即便如今位高权重,也不该插手后宫事。”

      孟良玉这是在敲打孟榷,这样娇美的少女,说起话来半分情面都不留,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孟榷若是还出面袒护,那么便不由让人猜测,他是不是同这内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往来。

      “王姬说得是。”

      一旁的老内侍见孟榷说话不管用了,他急声道:“王姬,此事乃是老奴管教无方,请王姬手下留情啊。眼下,王上他……”他这么卖力是因为这小儿乃是他收的小徒弟,在宫中都是被他护着,现在韩内侍告老,他便将自己的小徒弟提拔上来,却不想奉茶一件小事,便让孟良玉抓住了发难。

      话未说完,却叫孟良玉打断了,“行了,常侍慎言,妄论王上之事,是要治死罪的。来人,拖下去。”

      宫中护卫上来将那小内侍拖了下去,孟良玉合上微微打开的扇子,对着孟榷温和笑道:“我父也时常挂念孟大夫,若是大夫得闲,可要多多往王宫走动才是。”孟良玉目的达成,族兄就瞬间变成了孟大夫,变脸比翻书还快。

      可孟榷却爱死了这少女掩在娇俏妩媚下的锋芒,他一拱手,“孟榷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孟良玉意味不明地笑了,她忽而觉得颈侧仿佛有个什么东西落下来不由覆手上去,摸到了一个绵软的毛绒绒的东西,只听一旁红绸惊道:“王姬,虫子。”

      孟良玉最怕这个,她发出短促的惊叫,把虫子抖落,往后退了两步,便踩空了台阶,身子一歪,就掉了下去。

      完了,刚出了风头就出丑,怎么这样?孟良玉心里就来得及想这个。

      耳边都是众人惊呼,她向下摔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挡住她也倒在地上,孟良玉手撑着某个地方,忽然就摸到了一只冰凉的玉佩,她愣住,攥紧了那枚玉佩。

      半晌耳边有人上前道:“六殿下。”

      接住她的男人声音微微低而沙哑,只听他说:“没事。”对方扶住孟良玉,道:“王姬,可安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咳,最近写这篇比较有手感,咳咳,低调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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