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黄泉与君归》龙颜不悦

3、第 3 章

　　我叫仲瑶，是一只可爱的小狐狸精。
　　我从小就生活在这座山上，对山上的一切都很熟悉。我一向觉得自己和善可亲，很喜欢和山上的野兔一起玩，但不知为何他们总是一看到我就瑟瑟发抖。老虎野猪又可怕，以至于我从小在山中竟没什么朋友。

　　我是在五年前遇到景澜的。那时我被山中的一只灰狼伤得很严重，躲到一座山神庙避雨，我看着山神庙破败的景象，又想到自己此时的处境，便对着山上的塑像说道：“你也和我一样孤单吗？”
　　山神塑像只是冷冷看着我，默不作声。
　　我当时又冷又饿，便低声说道：“山神大人快显灵吧。”
　　恍惚间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擎着一盏油灯从里间走出来：“你在同谁说话？”
　　我没想到山神竟然真的显灵了，吓得结结巴巴说道：“打扰了，山神大人。”
　　他一愣，继而笑道：“就算变了狐狸也还是只笨狐狸。”
　　这人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向里屋走去。此时我还是狐狸的身形，可他看我的眼神含情脉脉，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既然你不是山神，那你叫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一面找东西帮我包扎伤口一边耐心回答道：“我叫景澜。我到这里，是为了找你的。”
　　找我？我敢肯定我们之前并没有见过，我便故意问他：“你既然来找我，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我虽然修成人形已久，但是并没有给自己起过名字，他想必怎么也答不出的。
　　“仲瑶，你当然叫仲瑶。”
　　景澜这句话一说出来，便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我的头上，刹那间像是有很多事涌进脑海，仔细一回想却又觉得脑子空空地什么也想不起来。我鬼使神差一般点头：“是的，我是仲瑶。”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仲瑶这个名字很熟悉，景澜这个名字也很熟悉，甚至景澜这个人也很熟悉。

　　景澜将我治好后，我便时常去看他。我有时趴在窗户上看着景澜在灯光下看书，渐渐看得久了，便睡着了。恍惚间听到一声轻笑，接着便是开门的声音，说道：“以后想看便到屋里看，在外面着了凉怎么办。”
　　我曾听一只黄鼠狼说过，在人类的故事里女子被男人救了都是要以身相许的。这只黄鼠狼经常下山去偷鸡，是见过大世面的，想必不是空穴来风。我也曾小心翼翼地试探过景澜：“我听说故事里女子对救命恩人都要以身相许，是不是真的啊？”
　　“故事啊……”景澜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那神态相当扭捏，不像害羞，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丢人的事，半晌才说道：“别信那些。”
　　好好好，不信就不信，你脸红什么。
　　景澜叫我不要信，想必是对我无意，我很是消沉了一阵。景澜不知我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我是身体不舒服，买了一大堆吃的给我，我啃着鸡腿，想着就算景澜不喜欢我也罢，我能这样陪在他身边便已经是极大的运气了。

　　景澜曾告诫过我不要随便和陌生人交谈，尤其是不要招惹一种叫“道士”的人。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又苦笑了一下：“算了，招惹不招惹，他总是要来的。”
　　景澜的话我一向奉若圣旨，可是我在山上待了这么久，从不去人间走动，怎么分得清哪个人是道士，哪个人又不是。

　　那个叫清虚的道士来的时候，景澜恰好下山买东西去了，只剩我坐在门口对着鸡窝里的鸡流口水。
　　“看什么呢？”
　　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我抬头一看，一个年轻男子正打量着我。他的打扮有些奇怪，身上是一件深蓝色的袍子，手里拿个一个白色马尾状的东西。或许是动物的直觉，那人明明笑得和蔼可亲，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竟会有些害怕。
　　那人看着我害怕的样子，笑得更加开怀：“知道害怕就对了，我告诉你，在这山里好好呆着，不许祸害普通人。若敢害人性命，贫道绝不会手下留情，听懂了没？”
　　我愣愣地点点头，那人才转身走了。

　　“刚刚有人来过了？”景澜回来后还没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开始问。
　　“嗯。”我将那人的样貌和说的话都告诉了景澜。景澜听后叹了口气：“那人是个道士。”
　　“你怎么知道的？”
　　他低头轻笑：“算算时间，他也该来了。”
　　我不安地问道：“他是谁？”
　　景澜将集市上新买的牛肉干塞到我口中，笑道：“一个故人。”

　　清虚的到来一直让我心神不宁，以致接连几日一直噩梦缠身。有时梦到我是一棵树，清虚手拿着斧子一下一下地砍在我身上。有时梦到我是一个富贵家的小姐，被清虚下令乱箭射死。我将这事告诉了景澜，景澜听后脸色很不好，拿了些安神的丹药给我。我服后的确好了不少，渐渐恢复悠闲自得的日子，不久后却又做了另一个梦。梦中我穿着一身嫁衣满腹委屈地看着景澜，梦中的景澜依旧神色清冷，脸上却罕见地带着一丝懊恼说道：“我早晚要陪你一个夫君的。”
　　当时还未天亮，我从梦中醒来，朦胧中觉得床头坐着一个人，想必是景澜，我当时脑子不甚清明，迷迷糊糊地对他说道：“你还欠我一个夫君呢。”
　　景澜似乎是愣住了，半晌轻笑道：“我把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我把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当然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然而世事难料，我到底没能嫁给他。

　　我们成亲那天，准备了香烛果品，我和景澜换上喜服，正打算拜天地，忽听得清虚的叹息声从外面传来：“本打算留你一命，想不到你还是自找死路。”
　　景澜听到这句话，立刻护在我的身前，清虚看着景澜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就这么护着她？”
　　景澜冷冷说道：“我当然知道她是谁，她是仲瑶，是我要娶的人。”
　　清虚摇头：“执迷不悟。”
　　他说罢便祭出法器飞奔到景澜身后攻击我，景澜想阻拦却被他用法术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着急地看着我。
　　清虚毫不留情，想必是用了十成的功力来对付我。我有了景澜后便觉得事事满足，也懒于修炼，很快灵力如同被抽干了一般，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内丹被清虚强行取出，在半空中击得粉碎。清虚放开景澜，得意对景澜说道：“现在看清了吧，不要再被她蒙蔽了。”
　　他垂下头，看着地上的我，脸色被喜服衬得越发苍白，神情却是一如既往地温柔：“我当然知道她是谁。”他把我抱在怀里，忽然轻笑了一声：“原想着在凡间能成一世夫妻的，我回去一定要扒了司命的皮……”

　　山神庙旁边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景澜每日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不要去那里玩，我便从不去那里半步。可是现在景澜抱着我站在悬崖边上我竟不觉得害怕，倒是清虚喊道：“你不要做傻事！”
　　景澜看也不看他，只是轻轻地用衣袖擦着我的嘴角，想要把我嘴角的血擦干净，可血还是不断地涌出来。他温柔地说道：“身上是不是很疼？”
　　我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委屈地点点头。
　　他轻声说道：“那我们回家。”说罢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阴暗的地府中，景澜站在前方等着我，身后的曼珠沙华仍像我离开时那样绚烂夺目。我看着景澜，想起了那个我没有回答的问题。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等什么。
　　我走上前，拉住他的手往天庭的方向飞去：“我们回家。”
　　景澜握紧我的手作为回应，其余的已不必再说。
　　碧落黄泉，愿与君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