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药王》弘雅长安

68、不是结束的终章

　　可他的表情却在那一瞬间变得痛苦起来，眉头紧紧皱起，仿佛手指被咬断了一般，他的手臂猛地甩出，好像想要甩掉一件黏人的东西。

　　光亮却紧紧地附在他的手指上，浓雾般的漩涡消失了，光亮忽然膨胀，亮度渐渐暗淡了些，一股无法形容的能量流从光亮中缓缓流出，径直向伏倒在地的决明流去。

　　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变化，每个人的表情都忽然变得惊讶而呆滞。

　　痛苦的吼叫声响彻云霄，是景墨，他忽然如一头发疯的猛兽，狂乱地吼叫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惊惧，景墨的满头黑发忽然变成了白色，他的表情极其痛苦，好像正在经受世界最难以忍受的煎熬。

　　顾修看清楚了，一股极其隐秘的能量流动在景墨的周身游走，这本来并不奇怪，灵力充沛的人，常常会有这种能量轨迹的显现。但是，所有的能量轨迹全都汇聚到了一起，全都往同一个地方奔涌而去，到了捏住光亮的那根手指上。

　　全往手指上去了，有去无回。

　　那光亮被景墨的法术俘获，却反噬了他。他的灵力的确很强大，天赋也的确很高，但是，他还是比不过圣物。

　　他所抗衡的，根本就是千万年前的大能姬如。那个传说中的高人，神仙一样的存在。

　　决明能跟圣物相安无事，那是因为决氏血脉护体，那是决氏和圣物之间自古有之的约定。而景墨却没有这层自出生起就注定的缘分，当他俘获圣物的那一刻，他的灵力便全部暴露在了那种远古而来的神秘力量之下。

　　那是他无法抗衡的力量。

　　景墨的吼声越来越急促，音量却越来越大，渐渐地，他的身子晃了晃，撞到了一旁的桌角上，一声闷哼从嘴角溢出，重心不稳，他倒在了地上。

　　一倒下去，那一团光亮便脱离了他的手指，重新飞到半空中，停了停，又重新俯冲下来，这一次，却是冲着决明冲了过去。

　　苏木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个小东西，看上去弱小，实则威力巨大，景墨都招架不了，更何况现在仍处在半昏迷状态的决明。

　　她挣扎起来，想要冲过去拦住它。可她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光亮已到了决明的面前，就在他的额头上方，一动不动地停了几秒钟，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准备。一道金光闪现，那团光亮不见了，直直地没入决明的头顶，再也寻不着了。

　　决明的身体忽然发出了亮光，金色的亮光，笼罩全身，如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却并不刺眼，反而是温暖地，仿佛带着无尽的希望。

　　苏木安静下来，心重新落回到胸腔。即使决明仍在昏迷中，但她已经不再忧心。

　　景墨倒在地上，脸上全是绝望，就在那一道金光闪现的时候，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低吼，像是绝望的挣扎，又像是无限地失落。眼中的光华已经褪去，他伏倒在地，仿佛连起身的力气都已完全失去。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复杂，这是等待了很久的结果，可现在结果达成了，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苏木在笑，笑中带泪。顾修似乎想笑，但表情中却带着沉痛。静静的屋子里，忽然想起了细细的抽泣声。

　　是闫慧，她并没有看着决明，那金色的光芒照耀了所有人，却照不进她的心里。她在哭泣，眼泪滚滚而下，哭声由细渐强，由小渐大，她只是看着景墨，忽然，她挣扎起来，挣扎着向景墨的方向扑过去，扑在地上，却还是不肯放弃，她奋力向前爬，没有力气，也要拼尽最后一点力量向前爬。

　　被欺骗了没关系，被他冷漠以待也没关系，被他利用了也不在乎，她只想去到最爱的人身边，即使之前做了无数的错事，但现在，他已经败了，他满脸绝望，毫无生气。

　　他需要她。

　　闫慧已经到了景墨的身边，她将爱人的头捧起来，拥在怀中。景墨没有反抗，他的眼神呆呆地，任由闫慧拥着。

　　金色的光芒一点点淡下去，决明的眼睛缓缓睁开。他醒了。

　　连他自己也很难描述刚刚醒过来的的状态，全身轻盈盈的，好像随便跳一跳就能跳上天空，他当然没有真的去试试，但这种感觉却是如此真实。

　　脑子里有些恍惚，闭上眼晃一晃头，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一切从模糊一团渐渐变得真切起来。他看见了苏木的脸，她正在望着他笑，却笑得恨不得哭出来。他忽然很想去给她擦一擦脸上的泪水，于是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定了，再迈出一条腿。

　　仿佛走在云端一般，他的脚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盈过。仿佛下一步就能飞起来似的。体内的灵力奔涌着，如此充沛，仿佛永远也不会耗尽一般。视野中的一切越来越清晰，耳中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他甚至能看见桌面上的一粒细小微尘，甚至能听见屋外很远处一只雏鸟的初鸣。

　　他走到苏木的身边，俯下身来，双手捧起苏木的脸，她的脸上犹带泪痕，他的手指从脸颊上轻轻拂过，浓重的悲伤在心中涌现，嘴里满是苦涩，他低声道：“对不起，是我，是我拖累了你。”

　　苏木摇摇头，眼泪却重新流了下来。

　　决明叹息着，一只手抓在她的手腕上。一股温暖的热流从手腕上传来，流遍全身，无力的感觉消失了，现在的身体，甚至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更轻松。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现在的决明，吸收了姬如的全部能量，他已成了真正的决明，那个她从小就听师父提过的，传说中的决明。

　　药王决明，能医百病，能挡万难。

　　决明起身，来到顾修身边，顾修想起身，胸中断裂的肋骨却是一阵剧痛，他只能重新向后靠去。

　　决明冲他摇摇手，示意他稍安，手指在肋骨上一一摸过去，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又是一股暖流传遍全身，顾修只觉胸中痛苦大减。

　　“毕竟伤到了骨头，你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我只是简单处理一下，待休养过后，保骨头恢复如初。”决明缓缓开口，脱口而出的声音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声音，像是突然被天神的手抚过一般，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浑厚，自带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

　　他最后来到景墨的身前。

　　幽幽一声叹息，闫慧的脸上，还存着五个红色的指印。决明伸出手，冲闫慧点点头，闫慧垂首低低回了一声：“谢谢。”

　　脸上红印消退，她的脸色恢复了红润，眼角眉梢万种风情。只是，她的眼中始终带着哀愁，她望着决明，颤声道：“求你帮帮他，我……我保证，他不会再做害人的事。”

　　“你如何保证？这根本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事情。”顾修急了，大喊道。

　　闫慧的身子僵了僵，良久，才轻声道：“我会带他走，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度过余生。”

　　她望着决明，目光颤动，这是只有心中有爱的人才会有的目光，决明的心中一片柔软，闫慧，放弃了圣女，放弃了族人，只为与这个人一起，也许，她也只剩这最后的机会了。

　　决明的手已放在景墨的头顶。

　　景墨的身子忽然一颤，但他没有抬起头，脸仍埋在闫慧的怀中，一动不动。

　　决明微微闭着眼，神色分外严肃，良久，才将手重新收回来，重新张开眼，看着景墨。

　　景墨终于抬头看着决明，银色的头发再也无法重新变成黑色，但他身体的痛苦已经完全消解，力量在体内流转，灵力在一点点恢复，他能感觉到这种重新汇聚起来的力量。但是，现在的他仍是受过重创，比起巅峰时刻，还是差了太多。

　　“你需要更多的休养。”决明望着景墨，脸上无悲无喜，“是我把你带回来的，也许，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我带回了你的人，却不曾真正去关心你，照顾你。错的人是我。”

　　他的脸上现出痛苦之色，这不是身体受到伤害的痛苦，这是心中遗憾的痛苦，带着无尽的惆帐，“你做的事情，做错了，我有心怪你，但事实已经如此，我也无力回天。我只怪自己，当初不够爱护你。对不起。”

　　景墨的目光忽然滞住，眼中同样现出痛苦之色。他的痛苦自小而来，从来没有消失过，唯一的变化是，他早已习惯了自己去隐藏这些痛苦，展现出来的，永远是温和的，值得信任的面孔。

　　他曾无数次在心中呐喊，谁人知我心。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向他说出道歉的，竟然是决明。

　　他做了那么多事，一心只想决明死，可决明却对他说，对不起。

　　如何能受？

　　他忽然狂躁起来，前生努力的事情，突然之间变得毫无方向，他猛地跳起来，向门口冲去，一把拉开大门，瞬间消失在门外的山林中。

　　另一个影子跟在他的后面，同时也冲了出去。闫慧的声音远远地从门外传来：“他就交给我了。我们都会好好的。谢谢你。”

　　沉默。

　　决明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也许，接下来就是闫慧的事情了，他并不担心景墨卷土重来。

　　景墨缺的是爱，而闫慧对他有无尽的爱。如果说，以前的他被不公和恨意蒙住了双眼，看不见世间最纯粹的爱，那么，如今的景墨，恨意已经被发泄，不公已被世人所见到，他的心会不会轻松一些，自在一些，他的眼光会不会更清亮一些。这样，他是不是就能看见了，看见真正的爱，纯粹而美好。

　　决明转身，目光落在苏木身上，他的嘴角带着笑意。他伸出手，等着苏木牵起他的手。

　　可苏木却别过身去。她背对着决明，轻轻道：“我也该走了。保重。”

　　她缓缓朝门外走去，脚步迟缓而沉重。决明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住了。

　　这是她自己的坎，她迈不过去，即使决明毫不在乎，她还是迈不过去。

　　没有人追着她不放，唯一放不过的人，是她自己。

　　决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又渐渐消失，顾修握住他半空中无处安放的手，轻轻地放回在身侧，叹息着道：“也许，我该早点告诉你，但是，她不想让你知道，我只能听从她的意愿。”

　　顾修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笑了，他望了望四周，屋子里已是一片狼藉。他将失去光泽的圣物重新放回盒子里，装好，收拾起来，道：“不论如何，你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决明，你是巫回谷新的谷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去拯救，你是所有人的希望。”

　　他的声音顿了顿，望着决明的眼睛，继续道：“也是你自己的希望。”

　　屋外阳光一片，山林的叶片上反射着阳光，到处都是亮闪闪的白光。这是一天中最热烈的时期，顾修拉着决明的手，将决明拉倒屋子外面。空气清醒，鸟语声声。

　　“走吧。”

　　“日子还长着呢。”

　　“想要的东西还有大把的时间去争取，想爱的人还有大把的时间去珍惜。”

　　“只要还活着，来日方长。”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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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18年12月4日，我敲下了这两个字——剧终。
因为当时新开了新文，心思没有再放在这本《遗世药王》上，满脑子只想着快点把这本完结，所以结尾很匆忙，原本后面还有很多故事想些的，但还是到这里掐灭了。
写下这一段话，已是2019年1月15日。手里的第二本已经写到尾声，也快收尾了。
回头再看了一眼《遗世药王》的结尾，忽然还是有种冲动，想要把它继续写下去。
决明获得了真正的能力，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景墨只是暂时离开，他到底又没有真心悔过，还有苏木，她走了，但心中有了牵挂，又能走多远呢？
……
我还想继续写写他们的故事，总有一天，我会重新续上吧。总有一天。
等第二本《不惑》完结后，第三本的大致方向已经想出了雏形。
虽然写的文没人看，虽然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码字，但我心中的故事，他们已经在眼前真实地呈现出来，也算一种慰藉吧。
不知道有谁能看到这段话，如果你看到了，可否留下一句话，让我知道呢。
谢谢自己，谢谢看到这段话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