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药王》弘雅长安

60、密室

　　直到景墨走到一片草地上停下，半空中的灵魂才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决明愣了愣，“这里……”

　　还是那片草地，但这次再来，感觉却与之前完全不同。这里本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和白清清在奔跑，跑遍了草地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滚在一起，景墨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看着他们嬉闹，脸上挂着恬静的笑。每个人都很高兴，白清清的笑声如银铃，决明看着白清清的笑容，满心欢喜。

　　这是三个人最喜欢的地方。景墨总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草地上的两人，一个是意气风发的巫回少主，一个是师父的掌上明珠，他在一旁，仿佛它们的守护人。

　　而现在，守护人已走到了草地中央，他已不再独居一隅，他已成为舞台中间的人物。他带着决明，来到一座新坟前。土色是新的，坟头的青草还没有长出来。景墨转身望着决明：“就在这里。”

　　决明的表情瞬间失色，嘎声道：“父亲他……”

　　“当年你的母亲用性命做引，为你制药，将药灵与你割离开来。要恢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景墨淡淡道，这件事从决明离谷时他就已知晓，十多年后再说起，竟已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母亲种下的因，自然由你的父亲来成其果。”

　　“你的父亲为你制药，需灌注自身全部灵力于药中，同时以心头血浇灌，两者共用，方能成药。”

　　决明的脸色越发苍白，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下，喃喃道：“心头血……那岂不是要……”

　　“是的。”景墨点头，仿佛有些唏嘘，“这件事情你不能在场，所以，他选择避开你。”

　　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在眼前以一种极其痛苦的方式离世，任谁也接受不了。

　　“他没有告诉你真相，是怕你知道了这些以后，会接受不了，最后连药都不肯服下。所以，他才会告诉你，制药完成后，他需要休养。”

　　决明已伏倒在地。

　　他已经记起了父亲。记忆中的父亲，恭谦平和，但他坐在大殿上的时候，却又威严肃穆。但他从来都不怕父亲，面对他的时候，父亲永远是亲切地，带着宽容的微笑。那时候，父亲一点也不老，他还是个胸怀高远的年轻人，生活安定而幸福。

　　可现在，决明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父亲，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谷主走得很安详。”景墨立在坟前，看着遥远的远方，缓缓道：“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你服下了他费尽心血制出的灵药，这就是他最想看到的。”

　　景墨忽然俯下身来，目光热切地望着决明，他的眼睛在发光，“你没有时间去遗憾去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如果你想做点什么来报答他们的恩情，或者想让自己不要那么愧疚，那就赶紧振作起来。别忘了，还有一件事情，非你不可。”

　　决明抬起头，思维似乎有些迟钝，“什么事情？”

　　“炼化圣物。”景墨的双手扶住决明的肩，他的手指抓得紧紧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眼前的人尽快拉到现实中来。他直视决明的眼睛，道：“每个人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你，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你真正成为药王的那一天。要想达到这个目的，你必须将你的药灵找回来，圣物炼化合一是你唯一的机会。这是你身为决氏后人的责任，也是你必须要达成的目标。”

　　他顿了顿，声音显得更平缓更真诚，“你的母亲、父亲、一相大师，还有白清清。他们都在看着你。千万不要让他们失望。”

　　“可我做不到。”决明垂下眼，无力地摇摇头，黯然道：“我试过很多次，照着父亲留下的方法，一步一步地尝试着，可结果却总是功亏一篑。”

　　他忽然抬起头，抓住景墨的手，“你帮帮我，好吗。”

　　景墨盯着他，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默默良久，才缓缓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或许能帮到你。”

　　他抽回双手，小心地捧起放在一旁的罐子，重新站起身来。

　　决明怔了怔，“那清清呢，她还没有安顿好……”

　　“早日将圣物炼化成功，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安顿。”一抹厉色自眼中一闪而过，景墨的语速陡然加快，他深吸一口气，柔声道：“放心吧，我会将清清安顿好。毕竟，她也是我的小师妹，我跟你一样爱护她，相信我，我一定会给她一个最好的归宿。”

　　如此诚恳，决明无法再多说。景墨已经发话了，还有什么不放心呢，他一向都是个令人放心的人。白清清托付给他，实在是再稳妥不过的选择。

　　依旧是景墨在前，决明在后。离开巫回谷太久，如今回来了，倒变得像个客人了。

　　景墨带着决明径直朝不远处的房子里走去，从后门进去，向左转，走到最里间。这一段决明是知道的，这是往师父的房间去了。

　　房间中的陈设一如从前，那一整面墙的柜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器物，那都是与炼药有关的，容器或者药材，样样齐全。

　　但景墨的脚步未停，他走到那一整面的柜子面前，忽然伸手在柜子第四排最左边的那一格里轻轻敲了敲，又仿佛摸到了什么东西，握住了，用力一扭，“咔咔”声响起。一整面墙的大柜子忽然从中间打开一条缝，柜子被一分为二，一扇暗红色的门在出现在柜子分开的地方。

　　这却是决明所不知道的。

　　“这才是师父真正的书房。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景墨推开暗门，轻车熟路地进去。

　　暗门后的密室比决明想象的更大，这简直是一个藏书库，三面大柜子前后依次排列，每一个柜子里都满满当当摆满了古旧图书。

　　决明随手抽出一本，厚约一寸，书页已经泛黄，封面上留着细细的折痕，右上角记着书名，字体很小，看上去很不起眼，但那名字却霸气得很——《万毒录》。

　　翻开其中一页，一个奇丑无比的大□□正大张着嘴，口里留着涎液，鼓起的眼睛露着凶光。绘画十分逼真，那□□仿佛立刻就要跳出来似的。决明吓了一跳，猛地将书合上，重新放回架子里。

　　目光从架子上一一扫过，决明只觉得一股凉意自心底升起。这里的藏书的确很丰富，但书中所记载的内容却是他完全不了解的。他记得师父讲学的时候，讲的大多是如何治病救人，虽然也会提及毒物的使用，但始终描述不多。师父原本就是个善良的人，他讲课的时候，总能让人感受到温暖向上的力量。

　　决明怎么也想不到，师父的屋子里还有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

　　在这里，这满屋子的藏书里，记载的却是跟他认知中完全相反的内容，满眼都是毒物，到处都是邪门秘法，目光所及之处，几乎瞬间就能想象到被毒害之人所受的困苦折磨。

　　他又抽出一本，只是薄薄的一本小册子，书中所绘之人，神态疯癫，凶神恶煞一般，正向一旁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幼童扑过去。再翻一页，幼童被咬的鲜血四溅，痛苦地张嘴大叫，但接下来，再下一页，那幼童竟也变得凶神恶煞起来，一样的大张着嘴，露出尖尖的虎牙，猛地向另一个方向扑过去，那里，又站着一个浑身发抖的小姑娘。

　　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而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一滴黑到发亮的液体，那黑色的液滴，亮如恶魔的眼睛。

　　决明忽然想到了天寨，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那场几乎灭族的灾难，简直就是这间密室藏书中的现实版。

　　他实在想不到，记忆中总是如春日般和煦的师父，怎么会藏着如此巨量的邪门古书。师父的笑容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他仿佛看见师父的脸，其中一半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恶魔的面容，青面獠牙，狰狞可怖。

　　他的手一抖，薄薄的小册子掉到地上，“啪”地一声响。

　　景墨俯身将小册子拾起，轻轻地拍一拍，重新放回架子上。决明的反应，似乎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冲决明温和地笑笑，淡淡道：“这是太师父最爱的藏书，太师父走后，就留给了师父。”

　　“这里的东西都很宝贵，许多都是已经失传的秘术，没有人会教你这些，包括师父，他也不愿意教你。”景墨轻抚着摆放得整整齐齐地书页，温柔得像在抚摸一个初生的婴儿，“这些秘术中，有些就和圣物相关。”

　　他的手指在书脊上划动，手指干燥而稳定，划到其中一本的时候，手指停了下来，一本极其古旧的书被抽出来。这本书的纸张薄如蝉翼，但韧性却很好，打开一看，五色的圣物赫然在目。

　　“就是这本。”景墨将书递给决明，“炼化圣物的法门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