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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谷主身死 ...

  •   决断惊讶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又有一口血从嘴角溢出来。

      “他凭什么当谷主?就因为他是决明,是你的儿子?”景墨的声音忽然沉下来,面若寒霜,他冷冷地看着决断,连声音都是冷的,“他一走十几年,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这么多年,是我在身边服侍你,为你鞍前马后。可你心里还是只想着让他接手谷主的位置。”

      景墨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决断。决断的双目暴睁,却只能听着。

      “我有哪点不如他?论天赋,我比他高。论处事,我比他周全。论灵力,我比他强……”他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眼中的沉静不再,目光中波涛汹涌,全部的情绪都在瞬间爆发出来,“可你们都只向着他,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拼不过他一根手指头。”

      他恶狠狠地看着决断,忽然伸手抓住短刀的刀柄,用力向前刺过去,刀锋重新没入胸膛。决断猛地闭上眼,闷哼出声。

      握着刀柄的手上青筋暴露,景墨将短刀微微转了一个角度,血重新自伤口处涌出,几乎能听见刀锋刮在骨头上的声音,决断的身子猛地缩了一下,脸上痛苦更甚。但景墨却似浑然不觉,他盯着决断,仿佛盯着血海深仇的敌人,又仿佛看见的根本不止一个人。他又将短刀向外拔出来,重新猛刺进去,他的动作不停,嘴里喃喃道:“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们都该死!”

      他说的是“你们”,可谁也不知道他说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里只有决断一人,身子已软软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整个前襟。他的眼睛睁开着,眼皮似乎很沉重,压在眼睛上,只留了一条小缝,他的眼神已滞,脸上的痛苦犹在,但呼吸却已停止。到最后一刻,他也没有从景墨的回答中解脱出来,他没有机会再多说一些话,讶异至死,连愤怒都没来得及出场,时间已停止。

      景墨疯狂的眼神渐渐冷淡下来,手里的动作也停下来 ,他松开刀柄,呼吸还没有平复,向后退开两步,身子晃了晃,好像刚才的举动耗费了太大的精力,以至于现在都站不住了似的,直到手扶住一旁的椅子背,才能站定下来。

      密室中一片寂静,待呼吸平复以后,就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汤药是平静的,表面平滑如镜。决断是平静的,不论多大的惊怒,都在呼吸停顿的那一刻归于平静。现在,景墨也是平静的了,他的疯狂已经褪去,与刚才拿刀的时候判若两人,他的眼神深邃而宁静,仿佛所有的暴风都已沉入湖底。他俊朗的面容还残留着一丝哀伤,只是不知究竟是为了眼前这个死去的老人,还是为了他自己。

      他在寂静中缓缓坐下,药钵就在俯身可及的地方。但他并没有将药端出去,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这已是最后的宁静,能多留一刻便多留一刻。

      当他端着这钵药出去,很多事情也就跟着变了。

      决明已经离开巫回谷十三年。这十三年间,他成了替代决明的角色。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如果有一天谷主离世,接管巫回谷的必然是他景墨。他和谷主离得那么近,谷主待他视若亲生。谷中大小事务,都有他的参与,他的能力早已得到众人承认。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认同和尊重都有了,十多年的积累,本该足够令这种认知变得稳固。

      可决明回来了。

      谷主进密室的第一天,景墨出去给谷主拿食物,半道碰到决明。决明正跟一个修理草木的仆人说话,只是决明一个人说,仆人手上的活没停,脸上的神情却是恭恭敬敬。

      他认识这个仆人,也认识他脸上这种恭敬的神情,以前每次经过这个仆人的身旁,仆人望向他的眼神里,就是这种恭敬。

      他从决明身边走过,走得很慢,决明看见了他,向他打招呼,问起谷主的情况,他停下来,简单地回答了几句,但眼睛却望着那个仆人。

      那仆人看见了他,却什么也没说,默然低头,专心整理手中的花草。

      没有问候,没有尊敬,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就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好像压根就没看见他一样。

      这变化可真大。

      他在心中冷笑,什么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为着谷主忙前忙后的得力臂膀,唯一变化的是,决明回来了。

      景墨重新站起来,眼中仿佛有肃杀之气一闪而过。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他走到决断的身旁站定,目光在伤口处停了停,刀锋所过的地方,血肉模糊。他向伤口伸出手去,仿佛想要拔出插在胸口的短刀,但手还没碰到刀柄,手指忽然暴张,三滴黑色的液体自手心飞出,直直地打入伤口处。

      伤口处有密密的白色泡沫冒出来,缓缓向外溢出,所过之处,皮肉皆萎,又被泡沫覆盖着,化为更多的泡沫,整个过程非常迅速,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整个人都不见了,只见满地泡沫。没了肉身,泡沫也不再流动,全都堆在那里。再过没多久,密密的泡沫渐渐变得稀疏,越来越稀疏,泡沫无声地消失,地上只留下一摊白色粉末。

      满地的粉末中,一把短刀赫然在目,刀锋被白色粉末包裹着,光华不再。

      景墨俯身将药钵中的膏药盛出,装进一个小盖碗中,转身朝门外走去,再也没有向地上的粉末多看一眼。

      景墨端着盖碗去大殿后面的房子。那里是决明的家,但他远比决明更熟悉那个地方。就算是闭着眼,他也能顺利地到达任何一个想要到达的角落。

      决明不在家。

      景墨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站了半分钟,忽然转身朝外走去,绕过一段回廊,可见不远处有一个小山坡。远远就能看见,山坡上有一个人。

      决明正在山坡上。

      决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这些天他都在谷中到处游荡,每个人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地,但他一点也不觉得享受,反而有些不自在。无所事事的时候,便到处随便走走,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上了一条回廊,看见不远处的小山坡,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亲近来。立刻奔了过去,山上没有别人,只有他一个人,张开双臂迎着拂面的清风,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感觉,他是这座山上的王。

      景墨看到决明的时候,决明正找了个位置坐下,看那样子,接下来就要躺下去。

      景墨忍不住笑了笑,每次决明来到这里,都会在山坡上躺一躺,好像那地方就是专门用来躺着晒太阳似的。但他笑容很快就隐了下去,山坡的另一角同时出现了一个人,一身白衣,在阳光下白得发光,刺着景墨的眼睛,他的眼睛已微微泛红。

      白清清也来了。

      白清清走到决明的身边,她的步子很轻,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决明已经躺在山坡上,阳光倾洒下来,就算是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四周明亮的光线。微风从脸颊上扫过去,酥酥麻麻地。他就这样躺着,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周围的光线似乎暗了一些,他睁开眼,立刻就看到了站在阳光下的白清清。

      光线并没有真的暗下来,只是白清清的影子落在了决明的脸上。她站得那么近,眼波温柔得如这拂面的清风。

      决明一下子跳起来,重新跳到阳光下,跟白清清拉开两步远的距离。

      “你怎么来了?”

      “你还是喜欢来这里。到处都见不着你,在这定能找到你。”白清清低低地说着,脸上带着微笑,“其实,你一点都没变。”

      “你找我?”

      “我来拿这个给你。”白清清伸出手,是那个小木头人。她的手指纤细而白皙,在阳光下更显出一种温润的光泽。

      决明下意识地去接,手刚抬起来,又犹豫了一下。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个木头人原本就是白清清的,其实她也可以不用再将它送来的。

      白清清柔柔地望着他,并不催促,她在等待。

      决明最终还是接下了木头人,这个小东西已陪伴他太久,日日相伴,几乎已经成了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白清清看着决明将木头人重新挂在脖子上,又将它小心地收进衣服里,贴身戴好,她忽然笑起来,缓缓道:“你知道吗,上次将它送给你,也是在这里。你当时的动作也像现在这么小心,就像拿着一件最珍贵的宝物。”

      决明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白清清的眼神中,他看得出她的感情,在他忘记了的那段岁月中,她一定和过去的自己很亲近。可现在的他早已什么都不记得了,对现在的他来说,白清清只不过是一个最近认识的新朋友,仅此而已。

      沉默了很久,白清清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她的嘴角有些嘲弄地向下撇了撇,目光从决明的脸上移开,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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