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药王》弘雅长安

42、缘分

　　闫慧看着那兴奋的人群，轻笑着摇摇头。对这类把戏，她向来没什么兴趣，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她已走到人群旁边，只要再走两步，就会将这些看客们留在身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步子稍微停了停，略一侧头，目光斜斜地在人群中扫了一眼。

　　只一眼，便让她停下脚步。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跪在地上，对着一个身穿霁色长衫的男子，想要一头拜下去。但男子阻止了老太太，他双手托住老人的手腕，想把老人尽快扶起来。

　　老人念着：“谢谢神医，救命的神医啊，谢谢。”

　　边念边点头，终于还是被扶了起来。

　　男子放下手，他背对着闫慧，背影修长挺拔，她看不见他的脸，但她的心已开始狂跳起来。

　　她听见男子轻轻地对老人说：“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倒是老人家您，以后可得小心。若不是我今天碰巧撞见，又碰巧随身带着药丸，想要立刻见好，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听着已觉值得信赖。

　　说完，他便向老人颔首告别。他只是路过，见有人突发疾病，才停下施以援手。事情解决了，不多停留，继续上路。

　　他抬头转身，一张脸完完全全地展现在闫慧的面前。他的目光随着转身在人群中一扫而过，似有若无地朝闫慧望了一眼。

　　闫慧怔住。

　　那是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庞，那是在记忆中被重温过无数次的目光。隔着三两层的人群，此刻，全都真真切切地重现在她面前，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就消失了。

　　这不是梦。

　　那男子已从人群中走了出去，在他的身后，追随这一众痴痴地目光。

　　“这人真好看，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长得这般好看的人呢。”

　　“是啊，比最帅的人还要好看，简直不像凡人。”

　　“光好看的也不顶用，还得有本事，你看，那人就是有真本事的呢。”

　　“就是，我还以为老太太就不行了，谁知他一出手，事情解决了。”

　　……

　　声音是从身边传过来的，闫慧转头一看，是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打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小声议论着，带着羞赧，还有少女懵懂的欲望。

　　闫慧在心里笑了笑，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的样子，大概也差不太多吧。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如今的她已是天寨的圣女，背负着守护族人的责任。

　　这种小女孩的最直白的心事，她只能压在心底，不可将其再现于世。

　　叹息一声，她收拾了心情，重新上路，去继续自己的任务。

　　可是，第二天，她又遇到了那个人。

　　如果第一次偶遇，只能算是碰巧，那第二次呢？闫慧的心里微微动了动，一个声音从心底冒出来，回答了这个问题——如果还有第二次，那就是缘分。

　　这是在一家卖栗子饼的小店门口，热乎乎的栗子饼，散发着甜香，诱得几个孩子在饼店门口驻足观望。

　　其中一个小孩，衣裳特别旧，穿在身上也不合体，那衣型至少大了两个尺码。一看就知道，这是捡的别人穿过的旧衣服。他顶着乱糟糟地头发，站得比其他孩子都远一些。但眼里对栗子饼的渴望却是一样的，甚至比其他的孩子更浓烈。

　　又一锅新鲜的栗子饼出炉了。

　　孩子们一拥而上，买一小袋，吃得兴高采烈。

　　只有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孩，依旧在原地站着，想过来，却两手空空，想走，却舍不得这香甜的诱惑。

　　一个纸团扔过来，是包栗子饼的方形油纸，被捏成一团，正正地砸在乱糟糟的头发上。

　　吃着栗子饼的孩子们哄笑起来。

　　“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栗子饼——”

　　孩子无意地笑着，看着小男孩的狼狈样，边笑边念，尾音拖得长长地，像在念一首再寻常不过的童谣。

　　原来是个孤儿。闫慧同情地看着那个被嘲笑的孩子。人们总说孩子是纯洁的，其实在纯洁的孩子心里，贫富阶层的差距从来没有消失，它反而表现得更直接，因为孩子们说话更直接，自然伤害也更直接。

　　但那男孩子自己却早已习惯了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头，伸手拿下头上的油纸团，扔到地上，转身想躲开这一切。

　　其他的孩子们却不想这么快放他走。如果只有一个孩子，可能还不至于这样欺负人，但现在是一群孩子，每个人都在身边其他的孩子身上，得到了作威作福的勇气。

　　“不许走！”

　　一个胖小子拦在前面，胖乎乎的圆脸蛋越发地衬出小男孩的瘦弱来。

　　“你不是想吃栗子饼吗？跪下来，我就给你吃。”胖小孩扬起手中的栗子饼，眼睛眯成一条缝。

　　小男孩还是垂着头，手却猛地握紧了，握成一个小小的拳头。

　　“你跪不跪？”另一个高高的小孩跳过来，比小孩子足足高了一个头。他伸腿朝小男孩踢了过去。

　　小男孩被踢了一脚，身子晃了晃，却还是没跪，只是嘴抿得更紧了。

　　高高的小孩准备接着再踢一脚。

　　可这一脚却没有踢出去。一个人忽然挡在了小男孩面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面若寒冰。

　　孩子们瞬间四散开去。

　　待那群孩子们都跑得没影了，闫慧才转过身，面对着小男孩。她本不想管闲事，可她偏偏就站出来了，这个男孩子的倔强让人心疼。

　　她想跟眼前的可怜孩子说点什么，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她没有经历过这种歧视，说什么都是苍白。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伸向小男孩。手指修长有力，正提着满满一袋热乎乎的栗子饼，香气四溢。

　　“都是你的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侧方传来，低沉而有磁性。闫慧心头一跳，扭头一看，是他。又遇见了。

　　这是缘分。

　　在栗子饼诱人的香味中，一股柔情从心底漾开。闫慧怔怔地看着身边的梦中人，又在心中重复了一遍：一定是缘分。

　　闫慧看着他将栗子饼放在小男孩手中，看着他跟小男孩悄悄地说话，看着小男孩的拳头渐渐松开，看着小男孩的脸上露出略显僵硬的微笑。

　　他的目光如记忆中一样深邃，仿佛一湾深潭，深不见底，却又似有魔力一般，直把人心都吸进去。

　　但在看向小男孩的时候，却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柔，仿佛深潭被春风吹起了波纹，有了一瞬间的清澈见底。

　　这是闫慧和梦中人最正式的遇见。

　　她向他介绍自己，“我叫闫慧。”

　　没有提及栾树下的一见倾心，她不敢，这是她的梦境，却不是他的。

　　那人微笑着回应：“我姓金，是个郎中。”

　　闫慧知道，他当然不会是个普通的郎中，但他连名字都不愿意透露，也就没有必要再多问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是怎样让那个孩子笑起来的？”

　　她连该怎么说话都没有想好，他却三两句便让那孩子放下戒备，露出微笑。

　　“这没什么难的。”金郎中淡淡道：“我也是孤儿，他遭遇的我都曾遭遇过，自然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表情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但闫慧却难过起来，难过得好像真正的孤儿就是自己。到底要经历多少，才能在欺辱和磨难之后重新站起来，以淡然而超脱的姿态面对世事。

　　她愈发悲伤起来，却没有意识到，感同身受的那一刻，便是沦陷的开始。

　　接下来的两个月，是闫慧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还有什么能比美梦成真更让人欢欣。

　　她主动告诉他此行的目的，也许，从他的低沉的声音里，她听出了一种宽阔而厚重的可依靠感，这种感觉让她愿意去交付自己全部的信任。

　　金郎中没有让她失望。

　　他居然也知道九转莲，不仅知道，而且了解。

　　他向闫慧细细地讲解九转莲的习性，告诉她该如何寻找，又该怎样使用。他侃侃而谈，语气平和而笃定。

　　旁人眼中难得一见的奇物，被他谈起来的时候，却像一株普通的花木那样寻常，好像九转莲也不过是他家后院里随意种下的一朵小花而已。

　　闫慧痴痴地看着他，眼前就是自己所倾心的人，他不仅相貌堂堂，更是博学多才，这样的人，万中无一。

　　她觉得自己简直比天底下任何人都更幸运。

　　她试探着问：“能否同行？”

　　他微笑颔首，“走吧。”

　　她的心雀跃起来。三生有幸。

　　寻找九转莲并非一路坦途，但有他在身边，闫慧也不觉得辛苦。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抬头望月，她心里甚至会有一个念头蹦出来——就这样一直找下去好了，就算永远找不到九转莲，她也甘愿。

　　这个念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当即清醒过来。背后还有族人等着她平安归去，怎么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