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一号进化简史》两兜

33、33

　　大半夜睡得正香忽然被人叫醒，除非发生大事，否则郑老爷子不会给人好脸。白天忙于工作，有时工作到兴头上，思路畅通得很，饭都可以不吃，厕所也可以不上，觉也可能睡得很晚。今儿个就是，过了午夜郑老爷子才睡，结果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被老伙计叫醒了。

　　老伙计说：“有人来了。”

　　郑老爷子眼睛都没睁开，含糊地说：“走！”

　　老伙计说：“是和阿五长得一样的机器人来了，他还背着一个机器人。背着的那个好像没电了。”

　　听到这话郑老爷子一骨碌坐起来，踩上拖鞋就往外走，“你怎么不早说。”

　　男一号之所以来找郑老爷子，一是觉得郑老爷子没什么坏心思，向外界揭露自己身份的概率不大；二是这里有先进的工具，可以利用起来检查男三号的身体；三是如果消息属实，得想办法找一找女二号，因不确定能否独自解决这件事，且说不定郑老爷子能帮上忙。

　　男一号控制了大门，郑老爷子从卧室出来时，见男一号已经站在一楼大厅里了。郑老爷子二话不说直接让男一号上楼进实验室，仔细确认没人跟来，转回头就对老伙计说：“你放一半苍蝇出去，把附近盯好了。”

　　老伙计答应一声走了。

　　郑老爷子迈大步跑进实验室，门关牢了，他边从抽屉里拿出手套往手上套，边吩咐男一号把那个没电的机器人放好，他说：“原因你一会儿再跟我解释，先告诉我他怎么了。”

　　郑老爷子心里清楚，男一号带来的绝对不是普通的机器人，再者人形机器人极力仿真，断电时眼睛是闭上的，“死不瞑目”的那是残次品。男一号总不能大半夜背个残次品来消遣他，那不是有病么。

　　连续工作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郑老爷子，紧盯着躺在试验台上的男三号，他的眼睛发起亮来，像见了什么稀罕宝贝似的，他伸手去抚男三号的双眼，挪开手，闭上的双眼复又睁开了。还真是死不瞑目。

　　“他的供电系统可能出问题了。”男一号说着，就见郑老爷子收了灼亮的眼神，开始一样一样，整整齐齐地摆放实验工具。那些工具都擦得干净，有的能清晰映出郑老爷子的老脸来。男一号观察着郑老爷子的动作，想这人是个心善的，即使经历过战争，还能尽心帮助机器人。

　　其实郑老爷子是有条件的，摆好工具，他说：“我的工具我熟悉，我得亲自来，你可以在旁边看着，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

　　男一号这会儿就顾着男三号的安危，哪里想那么多，只当郑老爷子节约时间，短时间内怎么样也比他这个没用过实验工具的生手强，也就点头同意，后退到一边去；后来想起这事，他才意识到，一不小心的，他们身体上的部分秘密被人瞧见了。不过，知道就知道吧。

　　检查了男三号的手臂，没问题。郑老爷子又凭着经验和男一号的提醒，将男三号的胸膛打开了——心肝脾肺肾一样不少，真的一样。郑老爷子愣住了，两手举着工具不知怎么下手，那看上去鲜活的血肉的脏器，让他觉着在做梦似的，他什么时候成医生了？

　　脸上的褶子全凝固了，郑老爷子看向男一号，说：“你送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男一号说：“机器人啊。”

　　“机……”郑老爷子把话吞回去，放下工具，顺手拿起旁边柜子上小巧的模型机器人，“这才是机器人，有胳膊有腿的，那是什么？心脏！肝脏！大肠！还有血管！我……我说什么了我！”

　　放下模型，郑老爷子忽然感觉出手心潮得发黏，拿纸抹下脑门，纸变得又湿又皱了。纸扔到一边，他说：“我不会了，你找医生去吧。”

　　男一号说：“你在害怕吗？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们签过协议。”

　　“没法做，”郑老爷子说着，就要“合上”男三号的胸膛，可别感染了，弄出人命来，“我这里条件不行。”

　　男一号阻止了郑老爷子，“没问题，我相信你。”

　　郑老爷子看看男一号，再去看男三号，眯缝着眼睛观察那些器官，它们静止不动，没有半点活力，忽在他眼里成了一件件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作为科技人员他从未上过战场，但也是见过尸体的。冷静下来，他发现那些器官似乎并不真实。

　　“假的？”

　　“什么假的？”

　　“他的器官是假的？”

　　“说假也假，说真也真吧。”

　　“……我能碰吗？”

　　“嗯。”

　　手指轻触了下，没有血流出来，郑老爷子摘下一只手套，见男一号点头，他又点了一下，那触感像是摸到了柔软的橡胶制品上，捏了自己的皮肤来对比，感觉没错，男三号的器官是假的。

　　郑老爷子长长松口气，说：“这是什么材料？这么像真的。”

　　男一号说：“很复杂，你还是先给他检查吧。”

　　郑老爷子还真不太知道怎么检查了，不想露怯，可更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再次戴好手套，小心地在五脏六腑间察看着。

　　男一号提醒说：“你看看他的心脏，那是供电系统。”

　　“心脏”表面没有接缝，郑老爷子研究了，不一会儿，连接“心脏”的一根静脉脱离开，接口张大，然后“心脏”的里面外翻了出来。真是一滴血也没有。他更好奇了，供电系统怎么能是这个样子？然后他发现在一根动脉上，卡着个黑色的小东西。

　　郑老爷子立刻把这个东西取下来，放到男一号手里，说：“可能就是这个了，上面有追踪器。”

　　男一号没见过，却也没有研究的心情，记下样子，要销毁它时，就听郑老爷子说：“离开这再说，安装跟踪器的人或许快来了。这些工具你也带走。”

　　郑老爷子刚复原了“心脏”，“心脏”就咚咚跳起来，紧接着其他器官也有了动静，男三号的眼睛也缓慢地眨动起来。郑老爷子快速合上男三号的胸膛，说：“你们快走，别给我惹事。”

　　这时，老伙计开门进来，报告说有人朝这里来，已经快到门口了。

　　郑老爷子赶忙说：“快，从窗户跳出去。”又对老伙计说，“你去报警，说咱们家丢东西了。”

　　“是。”

　　男一号用男三号的上衣包起实验工具，打了结，提在手里，搀起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男三号，说了声“谢了，再见”，带着男三号哗啦一下撞破窗玻璃，跑了。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门铃响起，郑老爷子和老伙计慢慢悠悠下楼去开门。来的是熟人，门一开，其中一人的脸上就浮出笑容来，说：“郑老师，我们监控到有人非法入侵一区，担心您这里出事，特意过来看看。”

　　郑老爷子说：“哼，我一糟老头子还用得着你们担心？”

　　“您可是大功臣啊！”那人说，“我们刚才可听见动静了，还不小，发生什么了？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行吧，我也正要过去。”郑老爷子问老伙计：“刚才发生什么了？”

　　老伙计按定好的说辞说了：“有人闯进来偷了实验室的东西，然后跳窗逃跑了。”

　　“报警了吗？”

　　“报了。”

　　来人问：“你看见他们的样子了吗？”

　　老伙计说：“看见了。”

　　郑老爷子说：“你去把他们的模样印出来。”

　　“是。”

　　来到实验室，郑老爷子任他们折腾，站在一边问是怎么回事。那人随便答几句应付，完全不是关心郑老爷子安危的样子，倒更像是来抄家的；过去好一会儿，他们实在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跟郑老爷子道了歉，拿上照片走了。

　　郑老爷子看着狼藉的实验室，心想，以后的战场会变成什么样？以后的人，还是人吗？

　　也就一二分钟的时间，男三号恢复好了，肩并肩和男一号跑着，他说：“刚才那人是谁？”

　　“一个熟人。”男一号问他：“你怎么被人控制了？”

　　“说来话长。分开以后我和四号一起来的六区，没过几天我和她也分开了，我主要在人多的地方待着，她去了山区。她还是有点怕人。后来我认识了一个人类，很与众不同的一个人，他说是来六区建研究院的。我以为他没认出我是机器人，也就和他混熟了，谁知道他居然给我下黑手。妈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什么时候学会骂街了？”

　　“在六区没几天就会了，别人都骂我不骂，那不是很奇怪吗？”

　　“人也不都是坏的。”

　　“嘁！那你是还跟他们没有利益冲突，”男三号冷笑着说，“但凡有点利益你看看，不弄个你死我活的就不是人了。”

　　男一号早猜想到其他机器人也会因步入社会有所变化，但没想到男三号变得这么彻底，几乎没有以前的影子了，他说：“这些天你的经历很丰富吧？”

　　“呵呵，丰富极了。你怎么样？你这脸什么时候换了？我看你好像过得挺好的，不会是靠脸活着呢吧？”

　　“我装成管家机器人，现在和一户人家住在一起。”男一号拿出那个小巧的追踪器，说：“我探测不出它的信号，看来人类的科技又进步了。”

　　“是，否则我也不会被人坑了。你留着它干什么？”

　　之前男一号想销毁它，这会儿，他改变了主意，“我想见见这个人，怎么样，你来吗？”

　　男三号坏笑起来，“来，为什么不来！小子，你也学会报复了。”

　　“是吗？”男一号也笑了，“我只是有点小心眼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