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一号进化简史》两兜

32、32

　　男一号没说是因为什么，童歌也没问，只说：“你还会回来吗？”

　　男一号说：“我不知道，希望能回来吧。”

　　童歌张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她转过身，似是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忙起下次要交的稿子。她不想送他离开，只当作没这个人。如果不回来，那就不回来吧。

　　男一号同样没说话，看一会儿童歌，然后转身离开。

　　陪同三人游玩时，男一号收到一条信息。发消息者，男三号。这条信息同他上次收到的那条差不多，解了密，上面指向六区的一处地点。

　　这地方偏远，趁着夜黑，男一号加快速度赶过去。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可他不能不去，既是关系到男三号的安全，也是他实在想探出究竟。快到地方了，他放慢速度，整个人进入警戒状态。他这次赴约比上次谨慎得多。

　　附近没有灯光，唯一的照明工具是天上被薄云遮个满脸的圆月，远处的山浓黑地起伏在那里，近处的废旧厂房散发着复杂的气味。没有一丝风，闷热得那些藏着的小虫们哀叫着，一阵紧跟着一阵。更加闷人了。

　　男一号原不受环境的影响，但自打住进童歌的家，他竟变得敏感起来：这气氛，让他不由得想到“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倒不是打起退堂鼓，他自身没什么可怕的，身体材料坚固得很，一般武器伤不了他，怕就怕男三号出了什么事。

　　眼中的成像告诉他厂房里有个人，准确说，是一个机器人，与他身体材料相同的机器人。看大概轮廓，确实像男三号的身形。他能发现男三号，那么男三号也应该发现他了，但男三号依然弓背坐着，没有起身迎接老朋友的到来，更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男一号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这回总比上次强那么点，上次去的地方一人没有，白去一趟，回去还跟童歌把身份挑明了；这回好歹能见到男三号。男一号再次仔细观察一遍周围环境，随后进入厂房。

　　厂房里的东西都破旧得要命，干瘪的轮胎，杂乱的破箱子，机器上长着尸斑似的锈，看样子是没了生命力，一点也动不起来的。男三号就坐在一生锈机器的旁边，他微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没什么神气，双眼眨动得很缓慢。

　　男一号走过来，没有声音地，慢慢地走到男三号面前。似是看见男一号的腿脚了，男三号抬起头，直勾勾看着男一号，哆嗦着嘴唇说：“快……走！”

　　嗡的一声，男三号的头重重垂了下去，眼睛就那么睁着，却再没有神采，没有气息，也没有活气了。他没了电。

　　男一号没有慌乱，因对他们来说，没电不算什么大事，再充上就好了。他从头到脚给男三号检查了，没有外伤。这里没有进行内部检查的条件，男一号只好暂时打消拆开男三号的念头，想着也许男三号体内的供电系统出了问题，他撸起袖子，从手臂内抽出根数据线连接到男三号身上。等了半晌，根本充不进电去。

　　这会儿，男一号才思考起男三号断电前一刻说的“快走”两字。他敢说，厂房方圆两里内肯定没有敌人的存在，快走什么？走哪去？如果这里是个陷阱，“饵”在，那陷阱在哪？他又快速搜索了一遍厂房，没有监控。难道是隐身苍蝇机器人提升过性能，可以逃过他的探查？如果是这样，那也没办法了。

　　男一号又想，会不会这里确实没敌人，男三号说的是其他意思？影视剧里不是有这样的桥段吗，关键人物在关键时刻说了半句话，重点全没讲出来，接着就是各种误会……

　　男一号还想，会不会是想多了？其实男三号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带着他离开？

　　不管怎么样吧，男一号不能把男三号丢在这，他背起男三号，走出厂房。

　　男一号背着男三号往回走，没走出多远，他放缓了脚步。他不是发现了敌人，或是察觉出其他可疑的地方，而是改变主意，暂不回童歌那里。不能让她看见。去哪呢？他想了一会儿，转身朝另一方向奔去。

　　童歌今晚失眠，闭上眼睛静静躺了半天也没睡着，睁开眼，那更睡不着，困呐，可心里脑里全乱着，硬是睡不着觉。恰好韩子惜——时常熬夜的——找上门来，两人就这么脸对脸地坐在床上聊开了。

　　围绕的话题当然是甄扬。

　　韩子惜说：“你也没睡，不困吧，陪我聊会儿。——来六区算来对了，这人多有意思，看着就想逗他。我是说甄扬啊。——你认识他时间不短了，觉得他怎么样？不是说他记忆力好这样的优点，是人品，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童歌说：“还行吧……”这不好回答，说是认识两三个月，不是每天在一起的，怎么说得清？就算每天待在一处的，没经点什么事，也不大容易看出这人真正的品性来。

　　韩子惜又问了些，他做什么的啊？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啊？他朋友多不多啊？……问得童歌以为她是搞户口普查的。童歌哪会知道多少答案，和甄扬见面，还要查清人家的家底吗？有点讨人厌了。

　　童歌说：“我也不是很了解他。他最近几天在等通知，估计挺闲的，要不你亲自去问他？”

　　韩子惜说：“亲自问哪好意思直接问出口啊，也行吧，我试试。”她看出童歌对甄扬不甚了解，这不是假的。白天时候她就看出来点什么，甄扬那小子可不是好脾气，没发火的原因便落在童歌身上。也正因如此，她对甄扬的兴趣更大了。

　　对甄扬产生兴趣，也仅仅是有兴趣，还够不上一见钟情，韩子惜还是理智的。她承认初见甄扬时眼前一亮，可也就是亮一亮，他长得还算不差了，欣赏帅哥嘛。她见过的帅哥也不少了，更是有亲密接触过的，哪有那么容易被男色迷住。之所以眼前一亮，在于甄扬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复杂气质。这种气质是很少见的。

　　他腰背挺直，头永远是那么正正的，敢直视别人的眼睛；他不大爱说话，这没什么，但他似乎不会拒绝；小问题上，即使清楚知道什么选择最好，他却也不会说出什么“相信我没问题”之类的话。他的眼睛不大不小，有着深深的光，这就致命了，韩子惜忍不住想要研究个明白。

　　第一次见面韩子惜就是被那双眼睛吸引住了，她更想要看清他，一层一层，让她好好认识一下这个奇特的人。多有意思！

　　聊到这里，关于甄扬的话题说得差不多了，韩子惜看一圈房间，问：“你的机器人呢？刚进来我就没看见，这里也没有，不会丢了吧？”

　　童歌说：“没丢，借给别人用了。怎么了，你也对他感兴趣？”

　　韩子惜当童歌开玩笑，就笑着说：“有，怎么没有，它也是机器人中的帅哥了。凡是长得好看的，我都感兴趣。”

　　童歌说：“我买的这个时间长了，不怎么好用，你想用的话，最好买个新的。前几天我路过家门口的店，正促销呢，你买一个？”

　　韩子惜说：“这话说的，就好像我要抢它走似的。你上句话说借人了，这句话又说不好用，不好用你还借啊？”

　　刚才心中一急，担心韩子惜以后看出点什么来，童歌才劝她买新的，没想到说出个漏洞，只好现打补丁：“借是早就定好的，不好反悔啊。”

　　韩子惜说：“行啦行啦，东西我只用新的。”她转下眼珠，“还借人，是坏了拿去修了吧？”她坏笑着说，“不行就买新的呗。”

　　童歌一时没明白韩子惜的心思，迷迷糊糊地说：“凑合用吧。”

　　韩子惜看一眼墙上的表，已经夜里一点多钟了，她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你睡吧。这几天你不用管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给你放假了。”她打个哈欠，“有乐子喽！晚安。”

　　“晚安。”

　　等韩子惜出去，童歌才反应过来她那话可能含着的意思，她耳朵发了热，愈加坚定让男一号离韩子惜远点。想到男一号，童歌的困意又跑走一半，她这样算什么呢？等待自家在外迷路的小宠物？他可不是宠物，他是不依靠人的。

　　童歌有种模糊的感觉，男一号的行为越来越贴近人类，然而，他终究不是人。想到这里她笑了，“不是人”，怎么这么像骂人呢。接着，她联想到一些文艺作品上去，里面的主人公也不都是真正的人类。外在不是人的样子而内里有人性的生物，其实是披着其他物种皮的人吧？从某种角度看，男一号，也是人吧？……

　　胡乱想着，童歌睡着了。

　　此时，男一号正背着男三号，在赶往一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