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一号进化简史》两兜

23、23

　　童歌从那间条件极差的小旅馆搬出来，住进了一家酒店。这家酒店的设施和五区的普通酒店差不多，价格更便宜些。

　　吃住问题解决完，就该工作了。只采访一个老马，这对童歌来说不够，再加上甄扬的几句话也是嫌少的。各行各业都采访肯定不现实，一个两个又太少了。

　　童歌发愁，接下来采访谁呢？总不能扔鞋子碰运气。在这家酒店里，和所有工作人员聊过，变成该店最为熟悉的顾客后，童歌才想起来，这问题该问问韩子惜，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哪能撞出什么好结果来。韩子惜说，你自己决定吧，想采访谁就采访谁，话题不要偏太远。结束通话，童歌觉着这通电话算是白打了，还是得靠自己。

　　有人给童歌提了个醒。

　　洗衣房的人把洗好的衣服送回来，还拿来一张烂了边儿的名片，“对不起，他是新来的，没注意看就把衣服洗了，您看……”另一人微微弯腰站着，两只眼睛怯怯地看着童歌。

　　童歌翻了下名片，名片上甄扬的名字变了形，电话号码还能勉强看清楚，她说：“没事儿，衣服还要麻烦你们洗，下次帮我注意点就行了。”

　　送走工作人员，童歌拿着名片坐下。假如换一家店，不知道这张名片还能不能留下，洗烂了？扔，谁也不会知道。

　　过去几天，老汪和老马主动联络童歌，说有事情想问一问。坐到店里，还没等他们说什么，童歌就觉出这些话大概跟小面馆有关系。店内的桌椅都不见了，只搁着三张小塑料椅子，椅子能坐的地方仅够放半个屁股，椅背的架子还没手指粗。童歌陪男一号站着。老汪用脚勾过来那把空闲椅子，两条腿搭了上去。

　　老马拍下老汪的腿，说：“五区有像这样的美食街吗？”

　　童歌说：“有吧。你们要去五区开连锁了？”

　　老马说：“哪开的了连锁店。”

　　老汪说：“是在这开不下去了——”

　　“我弟过几个月就去五区上学了，”老马说，“我得过去盯着，别跟别人学坏了。你们那边怎么样，像我这样的店多吗？”

　　童歌哪里关注过这个，不好说有还是没有，多不多的，就让男一号搜搜看。男一号按着店的规模和菜谱搜，这样的店在五区有好几万家！

　　老马沉默了，果然去其他区开店不合适。换个地方换个口味，老马的手艺在六区过得去，搬到新地方，虽说有自信调整到合五区人的口味，但收益多少实在不好说，首先五区的房价就贵着些；还有，老马也舍不得离开这里。这条街看着她长起来，她每天都走在这条街上，平时没什么感觉，到这会儿，她望着街面，心里已经咚咚打起退堂鼓了。

　　去五区开店是老汪的主意。他觉着六区就算发展起来，短时间内也比不上其他区，与其在这里原地打转，不如到最近的五区试试，大不了再回来。

　　老马听老汪说完，再看看他拍在桌子上的卡，一时没回过神。开店对他们两个来说可不是小事儿，他的反应怎么像买根黄瓜似的那么随意呢？再说了，还没认识几天。

　　老汪用两根手指敲着卡，先说卡里的钱是正经来路赚的；后说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人到中年也学别人投个资；还说，我看你挺顺眼的。

　　老马没要卡，直接给老汪个大白眼儿，说他是人傻钱多。

　　卡揣进口袋，老汪咧着嘴不出声地笑，牙龈都露出来了。老汪还是不死心，提议找五区人问问，比如童歌，然后再决定去不去的。

　　不过看样子，童歌似乎帮不上什么忙，她稀里糊涂的，连五区有没有美食街都拿不准。

　　瞄一眼老马的脸，老汪说：“那么多家店总不能开在一块儿，东街一个，西街一个。插缝儿再开一个不就行了。”

　　童歌就让男一号再算算，平均一家店占多大面积。

　　差不多每三个小区，就有一个像小面馆这样的面店。

　　照这样看，不算密集。老汪说：“这不是和六区差不多吗。”这纯属胡扯。回来的几天，他除了来美食街找老马，家附近也溜达过几圈——树长高了，人变老了，多了几个满街跑的泥孩子，除这些之外，和十几年前没什么太大区别。六区改革没有把内部地区排除在外，地理位置原因，他家附近的发展会慢一些。至于面店密不密集的，他可没注意。

　　老马说：“哪点儿差不多，差远了！开店不是这么看的，得看人流量，人流量懂吗？”

　　老汪对男一号扬扬下巴，“诶，你查一下。”

　　童歌看这里好像再没她什么事了，机器人比她有用，留下男一号，她自己出去了。

　　不是胡乱闲逛，童歌按着手表里的地图朝聚福楼走。

　　聚福楼也在这条美食街，不同于其他大部分小店，它是一家极高档的饭店，最便宜的菜，都抵得上童歌吃一天饱饭花费的价钱。听说了聚福楼的大名，童歌从甄扬那里打听过——他也是听说的——聚福楼可不是随便进的，要提前预定。童歌没预定，她只是想随便看看。六区改革对它有影响吗？

　　离着有两个马路口的距离，抬头就能望见聚福楼，一角飞檐上落着条金龙，近处看，两道长须弯弯曲曲，似在随风舞动，一双龙目圆睁，眺望远处，威吓着藏匿身形的敌人。

　　聚福楼门口行人众多，没几个走进去的，像童歌这样仰头观看的人还有着几个。童歌站这一会儿，有车开过来，是辆豪车。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女的穿着极短的裙子，露出细白的大腿，脚下鞋子的后跟儿瘦得快断掉了，她挽上男人的胳膊，整个人倒在他身上。两人没走几步，聚福楼里出来几人，笑着迎了上去。

　　童歌眯着眼睛看，出来的人里好像有个眼熟的，想了想，这不是刚到美食街那天，在小面馆对面店里聊过几句话的板砖脸吗。这是在聚福楼里谈生意？

　　在最近的小摊子要了碗馄饨，童歌边看着摊主煮馄饨，边问：“聚福楼的客人好像不怎么多呀，他们挣钱吗？”

　　摊主说：“这不废话吗，挣呗，不挣钱早就黄了。哪像我这起早贪黑的，天天伺候一大群人，累死累活也没挣多少。同人不同命啊。”

　　“刚进去那些人您认识吗？”

　　“你说刚刚带着美女进去的那个？”

　　“啊。”

　　“他啊，聚福楼小老板。过几天，他就换个人，几乎不带重样的，今天带进去的这个就不是昨天那个。”摊主瞅童歌一眼，说：“你这样的，估计没戏。小妹妹，好好工作学习。”

　　童歌说：“带走吃，给我装盒里。”

　　“再来啊。”摊主一手接钱，一手递过去馄饨。

　　童歌没应声，扭头走了。

　　馄饨皮薄馅大，每个里都有一只虾仁，汤上飘着油花，打进去的那颗鸡蛋也不小。童歌吃完馄饨，端起来喝汤，她要了胡椒粉，一口气喝完，辣得嗓子眼儿直冒火，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滚。用纸擦着汗，她心说这家馄饨还挺好吃的，有时间再去买来吃。但话还是别说了。

　　童歌的肩膀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巧啊，又看见你了。”甄扬坐到童歌对面，说：“干嘛呢？”

　　“刚吃完馄饨。”

　　“这一大碗，你食量挺大啊。”

　　“你该出车了。”

　　“那也不能不吃饭啊。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惹着你了？”

　　“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人小跑过来，“哥，咱下午真去吗？”见还有一人坐在这，他拿眼从上到下扫了童歌一遍，“哥，她谁啊？”眼睛忽然亮起来，“嫂子？”

　　童歌正要解释，甄扬先开口说话了：“我弟，甄航。坐下吧，叫童姐。”

　　“童姐好！”甄航笑呵呵的。

　　童歌懒得解释了，童姐就童姐吧。立刻走掉似乎不合适，她也有点儿好奇，他们下午要去做什么。她不好直接开口问，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手里的勺子戳着一滴汤汁都不剩的空盒，目光飘到大街上，看这看那的。

　　甄扬说：“吃完饭就去，下个礼拜再把车退了。你吃了没有？”

　　甄航说：“吃了。那什么，你们聊吧，我先走了。”他现在开的那辆车，虽说是租的，但和他相处的时间不短，想着要和它分开，心里多少有点不舍。再多开会儿去。他又对童歌招了招手，“童姐再见！”

　　“再见。”

　　“路上小心！”

　　“知道啦！”

　　两人都没说话。甄扬的饭菜上桌，吃到一半，他听童歌说：“下周退车，你们不开出租了？”

　　“你再不问我都吃完了。”甄扬喝口水，说：“不开了。马上就要改行了。”

　　“肯定是个挣钱的行业吧，恭喜发财啊！”

　　“哼，真有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