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凌剑》菜花包

5、食人树妖

　　离开村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两人就这样并肩，相隔一个人的距离，一直走着。
　　明明之前在村子的时候还是红霞初升的早晨，可越走进树林就越感觉黑暗。时间就在他们向前行走的脚步间如飞速的列车般一驶而过，逐渐带着光明，只留下风声，在耳边呼呼的吹着，将盛夏的枯草卷起至半空，再狠狠的割到两人的脸上。
　　疼？
　　不疼。
　　对于风凌来说，这样的风中行走，已经麻木。对于剑来讲，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仿佛已经将这人世间的疼痛苦楚一尝而尽。
　　渐渐的，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辉也被茂密的丛林阻挡在了外面。他们，已经走近了一个只有风没有光的异世界里。黑暗中，只能看见彼此，和着风声，倾听着对方的呼吸。也许，这个时候，能隐约感觉到的对方的气息就是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越接近黑暗，人的警觉性就越高。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因为半步错误就可能是死亡的结局，这是多年的杀手生涯告诉风凌的。感觉风势比之前减弱了，朦胧中还隐约嗅到淡淡的异味，“小心！这风中有毒！”急忙大声提醒到旁边的剑。
　　就在两人闭气的同时，从四周的草丛中飞出万千只指头般大小的飞虫。如同饥渴的野兽看见的猎物一般，向着两人贪婪又迅猛的飞扑而来；又仿佛是沙场上的千军万马，当号角吹响后，向着敌人奋勇前进。
　　看势凶猛，风凌飞快的从外衣遮挡住的腰间掏出那把铭刻着“14”的手枪，向着汹涌飞扑而来的非虫们精准的射杀着。从“玛拿西”中射出的子弹在“夜色”中开出一朵朵绚丽的花火。如忌日里风中摇逸的火烛，宣告着生命的消失。
　　就在同时，剑也迅速的拔出手中的剑。宝剑一旦离开剑鞘的束缚，便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因为困得太久，因为憋得太久，爆发出比之前更为强烈的气息。
　　剑刃反射出的耀眼光芒，足以点亮整个黑暗的夜晚。刹时间，还以为是这剑割破了黑色幕帐，落下套太阳的点点光斑，顺着剑身的舞动，又好似萤火虫在丛中飞舞，带着星星点点。
　　一阵剑风呼啸，早丛林夜幕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闪出的裂痕就如同雨夜中的闪电，绚丽的外表下是蕴藏着深狠的不容反抗的破坏力量。割破了风的蚊帐，割断了天的喉咙。
　　他所挥出的每一剑，都刚好落在飞虫的翅膀和身体间，离开身体的翅膀乘着剑风缓缓下落，小小的，半圆的，这分明是春之树梢飘落下来的花瓣雨，是天边神女向人间洒下的温润的花瓣，每一片，都是神灵送给人间的礼物，每一片，都是蕴涵着希望和未来。孩子们在花下欢喜的跳跃、歌唱，多情的少女将它葬在泥土里……
　　这分明是温润的，柔和的。
　　剑客的剑，本应是冰冷的、无情的，从他的剑中，完全嗅不到一丝的血腥，看不到一点的杀气。他究竟是以怎样的一种心境在挥剑？他到底又是什么人？
　　看着他和他手中的剑，风凌甚至有些遗忘自己此时身处的险境，要不是剑突然的余光瞄到，“小心！”的大喊，他或许真的就失手于此，一代杀手的不败神话就此终结。
　　在两人合力的剑光枪弹间，不多时，众多的飞虫一一躺在了脚底泥土上，层层叠叠，就如冬日门前铺上的厚厚白雪，亦或是秋之道路间的落叶，踩在上面，也会有松软的感觉。看似如此来势汹汹的它们，闭上双眼后也是如此温柔，这世间的任何人或物不也一样如此，不管身前是如何的显赫如何的威猛，一旦逝去后，依然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静静的，静静的。
　　“走吧。”风凌的一句，两人又继续踏上了前往黑色塔楼的道路。
　　这才是他们经过的第一个关卡。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困难，更艰险的路。

　　两人继续在黑黑的密树林中行走，突然，一股难闻的恶臭向他们袭来，越是向前这臭味儿就越明显。“小心，看来又到了一个关卡了。”风凌提点到。剑点点头。两人放慢了脚步，提高警觉继续向前走去。
　　“啊！”剑突然叫了起来，指着前方。与声同落之时，风凌也看到了，躺在前面的尸体。动物的尸体。像是豹子或者老虎的尸体。不过，已经腐烂了，上面爬满了蛆虫，不停在腐烂的兽肉间蠕动，还有盘旋在上空的蚊群，发出“嗡嗡”的巨大的声响，以及从尸体下面渗出来的水黄色的液体，染湿了土壤。这难闻的恶臭，原来就是出自这里。还不止呢。“快看！这里。还有这里。”风凌的目光顺着剑手指向的地方，看到几处一样的腐烂尸体，有老虎般大的，也有兔子般小的。
　　“难道……这里还有比他们更凶猛的动物？”剑皱着眉头，思索着。突然，双眼闪出一道惊颤的光芒，所发出的声音也随之提高了几度，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夜伯爵所为？！”
　　风凌回应了一眼他的目光后立刻收回，小心的环顾着四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就在他们的正前方，有着一个巨大的沼泽地。“树林、沼泽、尸体……”依次默念着，这几个词语不断的在他脑子里排列、连接，努力思索着它们之间的联系。再仔细看这些树木，黑色的树干，长而宽大的叶子，甚至有的还拖到了地上，叶子边缘是如刀片一样的锯齿形状，深深的扎进泥土里。“尸体、沼泽、树——”突然，仿佛有一道白色的亮光从他的脑中闪过，“是的！就是它！”肯定的得出了答案。
　　“小心食人树！”
　　“啊！——”
　　就在风凌得出的答案冲口而出的同时，剑惊恐的尖叫也响彻树林。
　　风凌随声转头看去。只见那些长长的有着锯齿状的树叶突然狂舞起来，像章鱼的触须一样向着剑伸过来，已经被其中的两片长叶捆住的他无法动弹，随着手中剑的送落，整个身子一下子被长叶拖到了黑色的粗壮的树杆壁上。
　　那一片片长长的树叶就如同坚固的绳索一般，将他的整个身体牢牢的固定在树杆上。越裹越深，越缠越紧，直到剑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声，直到剑的整个面部也被包裹进了树叶里。
　　就站在这面前的风凌，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眉头紧缩，深黑的眸子中燃烧着的火焰随时有可以一触即发。下垂的右手食指已经触到了扳机，枪口对着脚底的泥土。
　　丛林一下子变得沉静了起来。
　　只有风凌看着食人树的冷漠的眼，以及树叶触须对着他安静的等待。
　　瞬时，叶子突然起舞，如天女的绫罗水袖，在风中伸张、旋转。同时，风凌一边奔跑跳跃着躲避这些突袭而来的“缠丝”，一边扣动了扳机。
　　如绿叶丛中绽放的花，子弹在袭击而来的长叶中燃烧。
　　随着烟雾散去之后，风凌被眼前所发生的景象吃了一惊。原本被子弹打断的树叶又迅速的伸张了出来，并不断延伸，越来越长，叶边的锯齿也越来越深，越来越锋利，舞动时割到旁边的树木，就如被伐木工人砍断一般，轰然倒地。
　　“看来叶子并非它的命脉。”风凌一边思考着新的战斗方法，一边奋力的躲避着不断袭来的长叶，同时，还担心着已经被完全裹住的剑。
　　也许是同时分心太多，躲不及时，左手臂被猛力飞割而来的锯齿割到。滴落的鲜血在泥土里开出一朵血花，正如冬日枝头的红梅，迎风而开，那么孤傲，身旁没有百花做伴，不用青草相陪，但又是那么坚强，在漫天大雪中诉说着生命的奇迹。
　　确定此时的安全后，风凌侧目查看了一下左手臂上的伤势，还好风凌反应迅速，被割到的只是皮毛而已，并没有伤及胫骨血脉。看着被割破的衣衫和手臂上的一道血痕，突然，脑光一闪，“衣衫、血痕、未伤及的胫骨……”这些，都成了他思维的引导。
　　对！就顺着这条线想下去。他这样对自己说着。
　　叶风再起，又一场林间绿袖飘舞。
　　这一次，风凌没有再对准舞动的齿叶开枪，而是将枪口对准了树干和地面接壤的地方。枪弹花火围着树干底部依次绽开，溅起一场场泥雨。
　　果然，随着一朵朵火花的花开花谢，舞动的齿叶叶逐渐放慢了速度，逐渐停歇，直到用完最后一丝力，舞完最后一支舞……
　　黑色的粗壮的树杆像被吸去了人间精华，瞬间枯萎起来。那锋利如锯齿的长叶逐渐枯黄、干裂，脱落，掉下，要是外力轻轻一碰，就将立刻化为碎烂渣末，这时的它们，和秋天的落叶没有区别，谁还会想到它们居然可以杀人。
　　风凌之所以会想到射击树干和土壤相连的部位而不像之前那样对准攻击性最强的齿叶，全都是受了左手臂上那道伤痕的启发。任何攻击的动作，不管它再强势再凶猛，它都是受命于中心枢纽，就如同人的一切感觉和动作都来自于大脑的派遣一样，而植物，最重要的，也就是它生命的来源，就是它的根。所以，在没有办法进到土深层的时候，只有攻击与土壤相接的那一部分。

　　“哐当——”
　　重物坠落地面的声音。
　　食人树的枝叶已经枯萎脱落，之前被缠绕着的剑也终于得到了解脱。由于被捆绑时间过长，又一直密闭着，剑此时已基本无意识，整个身体就如没有生命的物体一般坠落于地。
　　听见声音后的风凌急忙跑到剑的身旁，将其上身抱起，让整个身子成角度状，“剑。剑。”反复呼唤到。过了片刻仍没见任何反应。风凌用手指小心的触及笺的鼻孔前，心里默默的祈祷着，直到感觉到了微弱的呼吸，才收回手指，深深的松了口气。
　　既然又微弱的气息，但为何迟迟不醒？更另风凌担忧的是，他在不小心的情况下触及到剑的肌肤，一股刺骨的冰凉瞬间袭进心底。只有将怀中的剑抱得更紧一些，在这样的野外，毫无医疗设施的情况下，只有用自己的体温来逐渐温和剑身体的冰冷。
　　茂密的丛林深处，两个人，就这样紧紧的贴在一起。
　　他，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血液流动的声音，以及……他微弱的呻吟。他在小声的呻吟着。因为之前消耗了太多的力气，此时的呻吟声在他听来是如此的苍白、无力，还隐约透露着颤抖的恐惧。
　　“剑。”风凌再次低唤着他。看着他的双眸，是那样的温柔和担忧。
　　怀中的人渐渐睁开眼。眼帘拉开，视野逐渐扩大，直到完全看清正注视着自己的脸，“啊！”猛力的撑起身，快速的离开风凌的怀中，向旁边的空地边挪动，直到两人间空出一小段距离。
　　剑突然的举动让风凌一时不知所措，愣在原地，不解的看着他。却突然发现，他此时的眸子中，满是惊慌。“怎么了？”小声的问到。
　　“没……没什么……你没……”剑语无伦次的回答让风凌更加迷惑，随之细想更是担忧，“莫非是因为失去意识太久而留下了什么后患，如失忆什么的”风凌这样担心的想着。当回过神来却发现剑已经站了起来，正站在自己面前，那把之前被齿叶打落的剑又重新握在了他的手里。
　　“走吧！夜伯爵还在黑色塔楼那里等着我们呢！”剑坚定有力的话打断了风凌的所有猜想和担忧，跟着他的步伐，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