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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相见欢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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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合欢殿下!”
“不用这么多礼。世叔,我准备去一趟江南,许久未见南宫,顺道去看看。”
“公主大了,和从前不一样了。”
楼宸不解,转头看他,正好一抬眼对上了玉澈子那双苍老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旧明亮,但眼角、眼底的皱纹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过来人,十几年岁月的折磨实实在在。变得不仅仅是他们这些孩子。当年玉澈子这一代人,也曾是朝堂上说话掷地有声的大臣,如今也是病的病、死的死。
玉澈子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一别十二年,很多事都变了。”
什么意思?
晚上,皎洁的月光,自小楼上倾泻而下,却只照亮了窗帘的一个小角。
楼宸坐在自己的卧房中,看着月亮,想想曾经看到过月亮的人、将要看到月亮的人、现在看到月亮的人,不禁觉得好笑,再远的距离仿佛都近了,他们都是这片月光下的人,但他们都永远无法同在月光下。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夕颜的书房下面,依然在犹豫不决从什么地方进去,但还是先礼貌的敲了敲们。身侧厚重的石门一下子就开了,开门的是夕颜,他就倚在石门上,仿佛已经等了很久了。
楼宸这才发现,现在的他,很不一样。穿了一身极瘦极紧的暗红色的衬衣,外面裹了一层厚厚的暗红色貂绒的披袄,脚下拖着一双木屐。头发编成辫子绕着一个圆形发箍盘在头顶,用一色儿的暗红色的石榴石小扣子固定。
这样的夕颜把她吓了一跳。不过有一点她必须承认,因为是无争的事实,这样的夕颜,比从前更令女子倾倒。他实在是俊美惊艳之极,一身的暗红色让他在黑夜散发着一种邪魅,精心却随意的衣饰凸显着他优雅、高傲的气质。他那如水般澄澈的眸子,如玉般温润的嘴唇,楼宸几乎看呆了。
“妹妹,别这样看着我!”夕颜低吼道,语调中竟无半分真诚,完全浸着挑拨的口吻。他瞥了一眼楼宸,不禁咂咂嘴,
“干嘛,只穿这种衣服来。难不成你认为你哥哥我不值得你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什么!这明明是孔雀云锦缎!十金一匹的云锦呀!
这时,夕颜从门后抽出几件衣服,在楼宸面前晃了晃,不由分说地塞在她怀里。楼宸抖了抖怀里的衣服,全是紫色?一件紧身的袖子只到胳膊肘的“中衣”,一条轻纱的衬裙和一条裙摆洒在地上像一朵展开的花瓣的飘逸的“舞裙”,另外还有一件风格和夕颜类似的貂绒披袄,最后是一双木屐和几个盒子,楼宸没有见过这样这种衣服和裙子,不过看样子不是中原的样式。
夕颜把她领到书房的外间。
换好衣服,再出来时的楼宸,也激动得让夕颜足以心跳跳到极快。
紧贴着皮肤的闪着亮片的紫衫,笔直修长的腿拖着层层叠叠薄纱组合成的裙摆,轻飘飘的滑过大理石的地板,脚下踏着一双木屐,身体周围虚虚地披上了紫色镶着白边的夹袄,头发上夹了一条丝带,斜插了一根月光石的簪子,腕上挽了几串紫水晶的手镯,与这套衣服相交辉映。
紫色所衬出的高贵与从容不显自彰,添加的几处饰品名贵却很显大气,缓缓走来的身影朦胧却摄人心魄。那如宝石般沉静的双眸,如落霞般嫣然的皓唇,看得入神。
“你要我穿这些干嘛?”
“跟我来。”夕颜把披袄系得紧了些,又替楼宸整理了一下衣服,“里面冷得很。”
楼宸真正走进他的书房才意识到到底有多冷,房间中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是用冰制成的,人靠近时,肉眼可见的寒气。
“为什么把屋子故意弄得这么的冷?”
夕颜没有答话,楼宸也大约猜得出。
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吞吴。
只有在寒冷中,才会让人不要忘记曾经的伤。
只有在寒冷中,才可以定心;定心时,会看到的是父皇倒在血泊中,会看到母后拔剑自刎,会看到那些叛贼卖国求荣得意的笑容,会看到所有忠心的人寄托在先帝皇儿身上夺回大启江山、重肃朝纲的期许。
越想越冷……
楼宸想尽快换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紫色?谁与你讲的?”
“你猜啊?”夕颜敛起了刚才的神情,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戏谑。
“是阮襄然!”
“只有她才知道你平时的喜好。虞晚棠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从她嘴里撬出这么点儿有用的信息,还真是你的好丫头!”
楼宸摆弄着手上的紫水晶,“这身衣服是西域从送来的?”
“这原该是父皇母后的。当年内乱之时,玉澈子出使东瀛,玉沐子在塞外接见波斯使团,这些都是朝礼。只可惜,父皇母后最后没能一试。哥哥见你,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这个就当做哥哥送你的重逢之礼吧。”
“走,我领你看看为兄的书房。”
用冰雕成的书柜上摊放着、重叠着不少古卷书简,虽然没有好好整理,有些已经残页,不过估计一下至少有上百本,而且都是早已失传的武林旧本、百家经典。
地板是用白色大理石板铺成的,月光照在上面,晃得出人影;木屐踏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久久难以消散。
整间屋子在四个角上、台案上放了银烛台,灯光的明暗恰到好处,屋内所有的摆设总蒙上些暗暗的阴影。
虽然是书房,靠里面的地方还是摆了一张白玉床。
楼宸坐的地方,是一把很矮很矮的椅子,四周的扶手和靠背却很高很高,她整个人都陷在里面。
面前是一张月光桌。
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只有在月光下,这个桌子才会散发出淡黄幽冷的,像月光一样凄清;白天,它只像是一张玻璃做成透明的水晶桌而已。
突然,楼宸的眼睛中闪出了一丝喜悦。
夕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窗帘后挂着的一张古琴,一根古箫。
琴是焦尾琴,箫是玉屏箫。
夕颜低笑道:“这么喜欢?去试一试啊!两个都有些年头了。”
楼宸披着厚重的衣服,取下琴和箫,抚摸了一下上面代表着家族荣耀的图腾。上面没有一点灰,保存得很好。
犹豫了一下过后,楼宸拿了古琴,把古箫递给了夕颜。楼宸独自一个人对着吹开的窗帘,对着窗外的明月盘腿坐在地板上,静静地抚琴,一曲《高山流水》。
琴音缓缓,幽静深邃,如高山之巅的溪水默默消逝。
夕颜此时,走在她身边,亦是仰望星辰,风吹得他的披袄、他箫上的挂饰轻轻的拂动,他此时朦胧间好似一位居于山上的隐士,凭一只玉箫,独倚高楼,看遍世间百态。
小心的按下手指,随着楼宸的琴音,同她一起合奏这一首《高山流水》。
一曲终了,余音尚存。
命运虽险恶万分,但终有知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