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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教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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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是好得差不多了,伽严就出了院,准备和她去民政处办结婚手续。他事先没有通知他要来,他乘洋车到了养育院找她。他看见她在教室里带着孩子们上课,大约讲的是什么故事,她边说边模仿各种滑稽动作,她自己笑,孩子们也一阵阵的笑。她不像她,她原来这样活泼。
后来她带着孩子们唱歌。唱的是英文的童谣,她唱得很好,简直要唱出西洋歌剧的味道了。教室的墙壁,都几乎被她的一个高音花腔震颤,他想,这唱得。耳朵怎么受得了。
总算是下课了,湘铭跑出来,说,你怎么来了?
伽严回了回神。她站在孩子们中间仿佛就是女神,但是她来到他身边就是有点迷糊的小姑娘。他说,你以后能不能多教点中文歌曲?比如,三民主义歌。还有送别,都挺好的。
湘铭说,啊,我不会。我只会唱,教我如何不想她。
也还好吧。伽严说,刘半农作词,赵元任谱曲。挺不错的。只是不适合小孩子,谈情说爱的。
湘铭点头。谈情说爱的事情,一样也不适合他。
他只是一个劲的推荐送别。
湘铭说,你教我吧!对了,你来找我是什么事呢?
伽严不大高兴。作为先生来找太太,还要被问有什么事。他能来找她已经很给她面子了,难道她不应该一直在家里等他么?
去民政所办婚姻登记。他冷冷的说。
哦。湘铭笑,好呀,我先拿一下证件。
伽严跟着她进了她的办公室。她打开保险柜,拿出一纸袋子文件来。
伽严不大高兴,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放家里?
呵呵。她笑。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这办公室更像是她一个人的,方便好用。
走吧走吧。她裹了张厚大围巾,还从柜子里拿了件斗篷出来。
这是干什么?他说,我们坐车去。你等一会儿,德叔现在送老四孩子上学去了,很快就能来接我们。
她把斗篷往他身上一披,说,我们有车。
她推出来一辆自行车。
伽严皱了眉头,说,你打算骑这个?
他实在觉得女孩子家□□坐在车上,十分不雅。
湘铭笑着拍了拍车座,说,你骑,我坐后面。
她倒是相当不心疼他。伽严想了想,算了,总比她自己骑好。
斜着坐。他说。
他看她坐好了,才跨上去,用力把车骑起来。
伽严问她车是谁的。她想了想说,借的。
还是不要告诉他,这车是张先生听说她要买车,主动送来的。她花了钱,她也没白要人家礼物,本来没有什么。但是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跟谁借的?他说。他骑得十分不好,大约是大病之后力气虚弱,歪歪扭扭的,还要分心问她。
朋友。
哪个朋友?
徐阿姨的朋友的女儿。她说。这时候路上有石子,颠簸一下,她抱着了他的腰。
真是瘦。她想。心疼他了。逆着寒冷的风他喘着气,他使劲蹬车,小小的腰用力的挺着。
别问了,她说,你不认识的。别说话,小心吃了冷风,又该咳嗽了。
伽严消停了一会儿,专心骑车。过了一阵,他又说,你真的连送别都不会唱?
她好像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她听见他轻声唱起歌来,长亭外古道边的句子,随着冷风而来。他的声音低沉微哑,有一点悲伤,好听极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她小声的跟着唱。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离别多。
她想,她就这样被他载走了。她飘零了十年,她什么都见过,最后是在这样一首中国的哀伤音乐中被人娶走了。
不是离别,是别离。伽严纠正她说。他唱:
唯有别离多。
呵呵。她说。
然后他又说,以后你教学生唱的时候,千万别错了。
好的。她说。她现在大概知道此人仿佛是有强迫症,他想要干什么,就一定要做到,他要她教孩子们唱这首歌,那她就一定得教 ,说不定哪天他还会来检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