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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非寻常人 ...

  •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退房欲往阳翟,周勇却和店主人起了一点争执。据说是住房时,荀家付的定钱,是官铸五铢,而退房时,点家却用挺环五铢来归还,一百个钱,顿时少了一半。

      五铢钱自从使用以来,一直有改造五铢钱流传于世,私币也无法杜绝,私人私铸、改造钱币,以至于到了汉末,市场上几乎都是小钱,甚至有人直接将一个钱剪成两个花。汉代私币和后代□□的性质完全不同,因为汉代的铜产量是有限的,因此货币混乱所带来的,比起通货膨胀,更多的是市场失信。

      因为市场上的“钱”虽然变多,但购买力并没有变多,在很多公平交易中,挺环五铢被视作半个钱,官铸五铢才是能被接受的一个单位的货币,有些商人会用锱铢必较地算清每一个私钱的重量,纵使在有一些地区,挺环五铢被视作五铢钱,但由于东汉末年,民间官铸钱的持有量低到十不存一,在公平交易和理论上的市场上,这是混乱而非毁灭。

      私钱的问题从战国乃至西汉就有,真正在东汉对东汉的货币市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还是因为市场失信。有人说,挺环五铢是半个钱,私钱是三铢钱,官铸五铢才是五铢钱,但并不代表着交易双方都认可。钱币的混乱在此时真正引来货币的混乱,市场失去信誉,交易对每个人都会变成赔本买卖。

      官方未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汉灵帝试图立信,发售新钱,试图以重钱取代市场上的私钱,并区分原本的五铢钱,但是此时的政府信誉已经早破产了,新钱“四出钱”被视作亡国之兆,甚至于汉朝的中坚力量——士族,也抵制新钱。而民间和清流也并不信任陛下,认为这不过又是一场敛财,一场毁灭。

      四出钱虽然轻,但还是重钱,董卓小钱不到半文,但也就是一个把手里资本翻番的敛财操作,刘备的轻到炸的直百五铢,不接受直百五铢者杀无赦,才有点印钞机的意思。当时吴蜀皆靠虚值钱敛财,美名其曰取利世家,但士族手上有大量粮帛等价,待到官方吃饱便能喝羹,真正还是取利于民,食民骨髓。

      “印钞”虽然是乱世的必然,何况当时的矿也不在吴蜀手上,就是后世,某个时期军国政府或是战时政府也会毫不犹豫作出更残忍的经济举措,但在荀彧看来,可能会比曹操盗墓、杀人;更比孙策灭族要缺德。——虽然也并行私钱,曹魏官方可是以五铢钱为货币的。

      固然汉灵帝并非高瞻远瞩之人,想到在钱币上做文章必然有利可图,甚至不比董卓无文钱的动机高尚多少,但是新钱的折戟沉沙,市场的指鹿为马,权则是钱,权则是规则,成了此时一个时代缩影。

      董卓时期更是开始以官方的姿态发售小钱。一直到汉代乱世终结之后,政府没能成为立信者,曹魏早期复立五铢却没有实力收回私钱,持信的人依旧是世家,国家经济也依旧处于崩毁的状态,掌权者务必寻求其他的力量维持国家机器的运转,曹叡仿旧的汉五铢钱造钱时——在经济上的未来固然是乐观的,但在政治上绝无汉代皇帝发行五铢钱的意义了。

      店家清早蒙蒙亮时,以此发难,也不知道是真的为了那一百钱的差价,还是在拖延时间。店家口称“四出钱不详”,因此还不如一文钱剪成两枚的私钱,真的是其心可诛,荀彧也不欲和他计较,刚好车中肉脯没了,本欲先过市或进城买办,再上路,刚好可以再给他五十个小钱买一斤肉脯——反正他口口声声小钱同四出钱论价,一百五十钱的牛肉按四出五铢来说是很贵了,按小钱算却合算,一百个五铢钱加五十个私铸五铢钱,省了进城一趟,也不能说是亏。

      店家一时失语,但也不能对着店内“牛肉一百五十钱”的牌子说要涨价,因此只能梗着脖子说没卖的。这不是明显是拖延时间吗?荀彧摇了摇头,可家仆三人皆不依不饶,不是家仆的桑陆年轻气盛,也觉得这店主人没有王法、争执间,搬出荀氏的名头来。

      堂前却有一醉汉不以为意,“与阉宦结亲,丢尽清流脸面,而今又门庭凋落,还能腆称高阳里吗?”读了几本书,就自以为识尽圣贤的,当世不少,后世更不少,如果他只是店老板的捧哏,就更没必要计较了。荀彧都不想回头去看说话人长得何等模样,只是笑顾气得怒发冲冠的桑陆道,“当心脚边。”

      桑陆下意识低头,什么都没看见,荀彧扬了扬下巴,三步远的墙角有个狗碗,走近去轻轻抚他的背,温声道,“虽然店主人养的狗看起来还乖觉,你也要当心别踢了它吃饭的家伙。”桑陆懵懵懂懂地嗯了一声,好像他刚才真的激动到可能会一脚踢了三步远的狗碗,甚至还耳根有点红,“谢郎君。”

      他笑了笑,问在一边笑眯眯看戏的郭嘉,“嘉弟的定钱,可返了没有?”郭嘉善解人意,“嘉付的倒是两百个侵轮五铢,”他凑到柜前,笑道,“四出钱确实不详,不过小子倒想要四出五铢。不然主家将那两百个钱付给某,倒两全其美。”

      店主人眯眼道,“荀君倒是大肚能忍。”桑陆气得跺脚,却听到“哐”的一声,然后一只狗从门外冲了进来,吠了两声,忽然在原地圈圈乱转,桑陆一看,大约是自己气得脚下生风,真的把那狗碗踢翻了。那狗却被冲进来的一名年轻人叫住了。

      郭嘉轻笑,“看好你家的狗,莫使他在这里狺狺狂吠。”那年轻人正是昨天的店小二,他对店主人耳语几句,店主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老老实实还钱给他们一行人,店小二赔笑将他们送走了。周勇收回了钱便没什么不甘愿的,桑家三姐弟看起来倒是很好奇店小二说了些什么。

      周勇见车上有外人,担心郎君不习惯,便少有的容许他下车骑马,“四郎君,今日风大,若骑马而行,须得带帷帽。”郭嘉却愣了一下,“你当真就是那位和‘唐独坐’结亲的‘王佐之才’?我还当你们世家子都是人未至,而香先闻的呢。”

      那店小二对店主人说,“我们行事还是稳重为先,昨天我去试探那个姓郭的小子,他行事骄横,指使我忙得不可开交,那个婢女就在一边拿着扇子给他扇风,一下都不敢停,倒不像张老三口口声声说的寒门子弟和母亲。要是荀家普通子弟,而今荀家的境况,也不能如何,可你知那郭嘉小子说那姓荀的是荀家的哪一位?那小子说他兄长多年前就得何顒‘王佐之才’的赞誉,阳翟县令还想把侄女许他作妾,阳翟离这里,日夜兼程,一日能跑两个来回,我们决不能招惹。那郭家小子能知道得这么多,怕也不只是普通亲戚,张老三口口声声和那女人见过,这一票绝无后患,当时我觉得可信,今天看来,八成也是看人家貌美。无论他是不是藏有财物,都让兄弟们别打主意了。何况我看那荀家子,绝非常人。”

      如果阳翟县令听到,大概会一口水喷出来,他的侄女才刚会走路呢!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此时是阳春,天气不热,为什么那个婢女昨天打扇打得满头是汗呢?”他边想边走,不小心踢了那个被桑陆“脚风”震翻的狗碗,醉汉道,“想必是在佯装了。妈的,城外让他们跑了,进到老子的地盘还让那滑不溜秋的姓郭的捡回一条命。”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拨开那裂成两半,被他刚才一脚才分开的碗,从碗里拨出一枚被捏了个对折的铜板出来,如无意外是刚才擦着碗沿将碗打翻,然后被扣在碗底的祸首。倒吸一口冷气,“怕是我们捡回一条命来。有高人在暗中。谁说荀家败落了……我方才在院子里,二十步之内没有看见人,碗破而不散,与其说是碎,不如说是被劲力割开了。这手段若是搭上箭矢,图你左眼绝不会射中右眼。”

      ……只是在三步之内用内力甩了一下子铜板,不小心装了一个大哔的的荀彧什么都不想说。荀家这几年不太好。是真的。荀彧八岁时,荀绲将荀彧送到了荀爽处,让荀衍到山中习武。但荀彧并非对自家的情况毫无所知,只是他的忧心忡忡算不了数,只会让当家人更烦恼。

      荀氏之人,有的罢官还乡,隐逸山中,有的甚至险些被人祸所累。虽说有荀绲将四子荀彧与“唐独坐”唐衡的养女结亲这一层庇佑,大部分家人费尽心思游走,总能保命。但毕竟家势大不如前了。士族不事生产,所谓耕读传家,俸禄是管不了饱的,有家产,也有“灰”的土地,全靠佃户收入,土地的产值是固定的,遇事变卖家产,很容易就穷了,靠祖产养活。前两年荀彧说生怕荀攸付钱——也是因为荀衢那里情况也并不好。

      此时作为家主的荀绲的情况应该是最好的,一来他是自己弃官,唐衡旧时对张让有照拂之恩,唐家还有人在朝,不至于人走茶凉,别的宦党也觉得荀绲并非什么阶级敌人,不至于落井下石;二来荀绲的续弦荀母,娘家虽非寒门,却也非士族了,乃是当地豪族,也兼经商,没有因官场上的毁灭打击而受创——他家倒还有余力主持族务。

      不过这不代表荀绲不头疼。因此荀彧几岁的时候想要些不算太不寻常的香料,都可以直接问荀绲那儿可有。可到了现在,前几年他刚来荆州,见这边有茶田,也是思虑周全之后私下找荀母商量研究炒茶的事,并不愿意拿到荀绲跟前。否则老爹必然会纠结于:想照顾儿子的兴趣爱好但无论是收茶田;还是花人力物力定期收好茶叶炮制结果大部分浪费了,送人也不会拿这种没被大众接受的东西,不现实。若是也开茶铺,倒是不浪费,但毕竟商乃末业。

      现在荀绲只知道,一,老婆开的香铺有儿子一点微薄的贡献,不过既然不为人所知,儿子也只是对这有兴趣,而没有玩物丧志的倾向,也不要紧;二,儿子对老婆手下新开茶楼的茶挺感兴趣,不过他也不讨厌红茶的味道,甚至也会拿一点茶叶送人,在这方面他和儿子是一样的,爱茶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非寻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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