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满阶红》青萝语

37、别离

　　“如今已经没有九龙城了。”

　　夕颜一愣，“什么叫没有九龙城了？”她不明白大巫话里的意思。

　　“你被丢入九龙潭时，九龙城遭到禹城修士的进攻，龙君……”

　　……

　　眼前失去色彩，心底一片荒芜。

　　哀莫大于心死。

　　原来身体上的伤痛忍忍可以过去，心上的伤痛却永无止境。

　　原来她被剖珠只是灾难的开始！原来她在九龙潭底苟且偷生时，九龙城遭遇到了灭顶之灾！

　　龙君死了！很多大人们死了！千千万万的九龙城子民死了！

　　为了救她，龙君打开石门上的禁制，损耗大半神力强行剥离九龙浮雕上的龙魂碎片，把龙魂碎片交给大巫后，甚至来不及看上夕颜一眼便去同溟苍交战。因神力损毁，败于溟苍剑下，她不愿受辱，更觉死后无颜面对千千万万的九龙城亡魂，不想魂归九幽，于是自爆龙珠而亡。龙君死后，禹城修士攻下九龙城，大肆屠杀妖族，幸存的妖族除了逃散掉的，全部沦为禹城妖奴。禹城修士带着虏获的妖奴撤出九龙城时，纵火焚烧了整座城市。

　　在护城战中，炎成大人、青云大人、展苍将军等阵亡，鬼羽护法、熊刚将军、驸马白额侯等重伤，横山大人、苍宏大人等失踪……

　　大巫则潜在九龙潭地，损耗大半修将龙魂碎片炼制成新的龙珠为她续命。

　　大巫的描述平静且简短，夕颜的内心却从惊天霹雳到肝肠寸断再到死灰一片。

　　心里空荡荡的，空到脑子和身体都麻木了。

　　妖歌大人叹息着把她抱进海草丛里，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好，便一直陪在她身侧。

　　三日后，大巫把法杖往地面一敲，水波震荡起来，海草丛里犹如狂风过境。

　　妖歌大人急忙张开蚌壳，护了夕颜她的头脸。等水波平稳后，大巫严厉的命令道：“起来喝药！”

　　妖歌大人急忙扶起夕颜，示意她听从大巫的话。

　　夕颜钻出海草丛，接过大巫手中的药碗，闷声不响地一口气喝光，把碗怀给他后，规规矩矩地盘成一团。

　　大巫厉声问她：“脑子可清醒了？”

　　夕颜点点头。

　　大巫的语气缓和下来：“你虽有了新的龙珠，但这龙珠乃由九龙残魂碎片拼凑炼成，碎片之间无法真正相融，因此龙珠脆弱易碎，你的性命也岌岌可危。故而，我要带你前往龙域寻你父亲，请他帮你炼固龙珠，修行龙体。”

　　夕颜恭敬地回道：“是。”

　　见她这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大巫警告道：“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龙君和我损耗大半神力和修为换来的，你的命属于九龙城幸存的子民们。你要好好修行，将来你要登上龙君之位，要把被禹城奴役的妖族解救出来；你要重建九龙城，恢复它昔日的辉煌。所以，出了九龙潭后不要乱来，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夕颜听话地点点头。

　　大巫为她解除了化形禁制，她便轻而易举地化为人形。

　　妖歌大人立即拿出水镜，为她打理仪容。

　　镜子里的人脸已不是她之前的容貌。那张清秀小脸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妖媚的容颜。她怔怔地看着镜里那张陌生的脸不知所措。

　　妖歌大人仔细地为她梳发，嘴里夸赞到：“夕颜公主，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你长得更像你父亲。你出壳后，龙君封印了你的龙形，给你使用了易容的生皮，将你和朝雾的身份互换，这样做全都是为了保护你。”

　　一点都不喜欢这张脸。夕颜的鼻子酸哒哒的，“朝雾怎样了？”

　　妖歌大人把一只珠钗插在她头上，“她还好，一直在外面祈祷你平安。这钗子叫‘珠沉沧海’，我已经养了一千多年，上面的珍珠平时可以安神定惊、消翳明目、润肤养颜，战时可以翻江倒海，幻化海市蜃楼。你收好了。”

　　临别时，夕颜对他拜了三拜，突然坚定地说：“妖歌大人，将来我一定会丰厚地犒赏您。”

　　妖歌大人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我只要来自龙君的犒赏。”

　　夕颜没再说什么。

　　……

　　暮色降临，冷雨如丝。

　　昔日金碧辉煌的龙栖宫，如今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夕颜停在在坍塌的石门前，满心凄凉。曾经雄伟壮观的龙门如今成了乱石堆，孤独的门柱、断裂的巨石、残缺的雕纹，丛生的杂草……

　　曾经辉煌华美，现在荒芜凄凉。

　　血色的赤棠花瓣漫天飘舞着，赤棠树下却再无那个风华绝代的龙君了。世界上最爱她的母亲，魂飞魄散，永远消失了。

　　她跪了下来，对着石门的废墟、对着已化为碎石的九龙雕像、对着九龙城死难的亡灵们发誓，她要重塑龙珠，找回神力，摧毁禹城，杀死溟苍！

　　“夕颜？”身后熟悉的声音令她身形一顿，是姐姐！

　　她转身踉跄着朝朝雾扑去，“姐姐，你还活着，真好……”

　　姐妹俩泣不成声地抱作一团。

　　朝雾抽泣着捧起夕颜的脸细看，“夕颜，你变了，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倒和我有三分相像。”

　　“姐姐，对不起，这么多年来，你顶着我的身份替我挡灾，受委屈了。”

　　“傻孩子，你是我妹妹，我自当护你爱你。”看着眼前酷似龙君的脸，朝雾悲从中来，“母亲她……我没用，我好想她……”

　　姐妹俩再次抱头痛哭。

　　很快，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朝雾，你身体不好，不要再哭了。”

　　夕颜转头看去，见说话的虎妖，他俊俏的脸上清瘦不少，右臂的袖筒空荡荡的。“姐夫，你……”

　　“我无事。”他把左手拎着的包袱递给她：“这些都是你姐姐为你准备的。她现在很了不起，已经亲手斩杀了好些禹城的高阶修士。你走之后，我和朝雾会召集那些幸存的妖族，组织起强大的军队，等你回来重登君位。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夕颜道了谢，接过包袱装在自己的储物袋里。她见朝雾虽面色憔悴，衣着简朴，但眼神坚毅，不再有昔日弱不禁风的娇花感，便悄声问问：“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朝雾脸上闪过一丝羞赧，“我们是夫妻，自然要在一起。”然后语气一变，严肃地说：“夕颜，以后万不能再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是妖，只有妖界的男人最适合我们。路上，要听大巫的话，多学本领少贪玩。找到父亲后，告诉他，我不恨他，谢谢他把我遗弃给龙君。”

　　道不尽万语千言，诉不尽相思离别。刚刚重逢，转眼又要各奔东西。

　　和朝雾依依惜别后，夕颜跟着大巫走向卧龙山。

　　九龙城只有两条路与外界相通，一条是穿过落花谷经青葛峰出去，另一条路是从卧龙山北端的谷口出去。

　　北方灵界，原本是妖族和妖族鬼灵的地盘，但后来越来越多的外来修士进入灵界，他们聚众而居，猎杀妖族，利用妖族炼丹制药、提升修为，最终，禹城势力越来越强，与九龙城、九幽一起呈三足鼎立之势。

　　灵界通往外界的门户叫风穴，风穴位于禹城之南，夕颜和大巫要想出灵界，必须前往禹城的方向。从卧龙山北端的谷口出去，是前往禹城的最近的路。

　　卧龙山北端的谷口。

　　两个白衣飘飘的男子等在前方，见到大巫，便恭敬地稽首。

　　大巫泰然受礼后对夕颜说：“我的形象灵界无人不晓，为了顺利通过禹城，所以我要隐去身份和原貌，我以后就是无二法师，你是我的三弟子红角，这两位分别是你的大师兄青皮，二师兄灰皮。”

　　夕颜：“……”

　　好歹没叫她白皮。

　　与两位师兄见过礼后，只见大巫收了法杖和满手的戒指，把身上的法袍变成纯白之色，又摘去了青面獠牙的面具。

　　夕颜大为震惊。

　　大巫的脸竟如此年轻！如此秀逸出尘！就连面如冷月的青云大人都不如他气质高洁。

　　见夕颜傻呆呆的样子，大巫哼了一声，叮嘱说，“你神力全无，我也修为受损，所以要步步小心，遇事须忍，万不可逞强斗狠，切记。”

　　“是，……师父。”

　　四人踏上了前往禹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