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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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痛苦的人是苗秀云，钟适还有机会娶一房新太太，继续自己的造人生涯，钟老夫人还能盼着佛祖再一次开开眼，又送给钟家一个聪明绝顶的孙子，只有苗秀云，一腔爱恨都寄在钟鼎身上，钟鼎没希望，她也就再没有了盼头。
小钟鼎现在除了苗秀云，便没人多管他了，小家伙乐得自在，整日里疯来疯去，很快学会了上房爬树之类玩劣勾当，更乐此不疲地总是藏在那些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突然跳出来吓人，弄得钟府的人途经树下墙根这些地方，总要疑神疑鬼地四下望望。
钟鼎对自己从天上摔到地下的地位，是不清不楚的，所以也没什么觉悟，不懂得大人们为什么和自己说几句话以后总是会摇头叹息，还以为大人们就是这样，喜欢摇头叹息，便也学着大人个的样子，动不动就叹息一声，不过钟鼎的叹息，是和“哦”、“哎”这类语气词同等意义的。
这也没什么不好，小钟鼎还是很快乐地过日子，但被人轻视的后遗症还有一个症状，就是会被剥夺本该有的合法权利。
时间飞快晃过，小钟鼎五岁了。一般官宦人家象钟鼎这样四五岁的孩子，都已经开始系统地读书学习，钟家人却集体忘记了这件事，只有母亲苗秀云一直惦记在心里，苦苦等待之下，眼见一家子人无人提起，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向一家之主的钟适请求，该给钟鼎请个先生了。
钟适不置可否，只淡淡说了一句：“鼎儿啊，他反正是成不了什么事了，你随便教教他识字就好，请什么先生？再说，有哪个先生肯教这么个痴呆孩子。”
苗秀云看着钟鼎整天和府里年纪小的小厮混在一起，跟着他们学一些市井混话，言行举止粗鲁起来，越发担忧，想来想去，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既然不能给鼎请先生，便送钟鼎去宗族里的学堂读书。
宗族学堂里大多是家境普通的孩子，家里没钱单独请一个够水准的先生，便集体送进学堂，每家的负担都小一些。
钟鼎的到来，很让学堂的先生头疼，一来钟鼎年纪小，二来钟鼎的痴名在外，没有一个教师喜欢笨孩子。
可钟家毕竟是旺族，掏得出比别人家多的银子，钟鼎还算顺利地开始了他的学生生涯。
这一日，先生给学生们讲《论语》，四十多岁的先生捋着稀疏的胡子，摇头晃脑地念：“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先圣告之后世吾等，知之不应为喜，不知不应为耻，最重要是知与不知，都应实事求是，一不可随便妄言，二不必躲避遮掩，方是为学之道。”
先生讲完，问下面坐着的学生：“这个道理，你们一定要牢记于心。”
底下学生齐声回答“是”，唯有钟鼎站起来，用尖细的童音问：“那先生知道，人为什么不能象鸟儿一样在天上飞吗？”
先生面色一沉，呵斥道：“人非飞禽，没有长羽毛翅膀，如何能飞？”
钟鼎再问：“那风筝也没有长羽毛翅膀，又为什么能飞？”
先生烦了，怒斥钟鼎：“这是学堂，不可胡闹。”
钟鼎扬着小脸，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先生，充满期待地说：“我问过好多人了，他们都不回答我，您是先生，肯定知道。”
先生脸色更阴沉了，说：“念你还小，我不追究你，你以后心要放在读书上，不可总纠缠这些无聊的问题。”
钟鼎倔强地问：“那先生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先生不是说了嘛，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先生想不到钟鼎这么小就这么刁钻，竟然当众给自己难堪，气愤地指着钟鼎说：“孺子不可教也，你给我出去，站到外面去。”
钟鼎被教师罚站了一上午，午时苗秀云来接，见钟鼎小脸灰扑扑的站在学堂的廊下，苗秀云问清情况，心里酸酸的，默默替小钟鼎擦净脸上的灰尘。
母子两个一直等到先生散学，苗秀云诚恳地向先生致歉：“对不住您，这孩子生过病，脑子有些问题，还请先生不要怪他，他是绝计不敢有意戏弄先生的。”
先生哼了一声，说：“既然是有病的孩子，就不该送到学堂里来，干扰其他孩子读书。”
这番话，先生又跑去和钟适说了一遍，钟适哪里受过此等侮辱，一股怨气都发在小钟鼎身上，将钟鼎连同苗秀云狠狠教训一番，规定钟鼎以后不许出府，不许随便与人交往。
小钟鼎短暂的学习生涯就这么结束了，但冥冥之中，一直惦念钟鼎的不止苗秀云一人。
连着处理了六个孩子，宗毓庭每次看到那些孩子空洞的眼神，便觉得心痛不已，这种时候，他总无法拟制地想起自己的女儿。
每个小孩子一出生，一家人总是爱若珍宝，寄于无限期望。小家伙的每一点进步，都被家人当作是奇迹，每个家长都会兴致勃勃地给别人讲自家小孩是如何聪明不凡，如何让人惊奇，每个小孩子似乎都有当世界第一的潜质。
后来，小家伙们走进幼儿园，开始了最初的社会生活，周围堆集着一群孩子，相比之下，每个孩子都变得不那么唯一了。家长们又开始想，先天不行后天补，于是，各种各样提升小孩子智商、激发小孩子潜力的办法被总结出来，实践起来，小孩子们天然就有的探知欲和这些程式化的办法难免有了冲突，小孩子们的天性，便被悄然扼杀了。
这时候，总有些孩子会跟不上父母期望的脚步，再后来，越来越多的孩子跟不上父母期望的脚步，小孩子的人生，笼罩着一片阴影开始。
最常见的阴影是，你如果不好好学习就上不了好学校，上不了好学校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没有好前程，没有好前程就没有好人生。
可说这些话的家长，却从来没有准确地告诉孩子们，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好人生？或者，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宗毓庭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孩子被自己这几个人亲手毁去，整日如压了一块石头在心里，吐也吐不出，放又放不下，虽然没有实质的身体，不用经历寝食难安的折磨，可精气神，已然明显地萎顿下去。
其他几个人看宗毓庭痛苦不堪，也受了影响，越来越惦念几个不幸的孩子，决定回来看看这些孩子的现状。
钟鼎的状况，让几个人唏嘘不已，孤零零的小家伙已经变得沉默起来，再不随便追着大人问问题，大人说什么，便接受什么，乖得让人压抑。
四个人中，三个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对小孩子的喜爱流于表面，无非是觉得小孩子要么可爱，要么可怜，象小动物一般无辜，只有宗毓庭是痛在心底的，他再也无法坐视这种局面，下决心为这些孩子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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