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时间之追落》圆木

9、第六章上 拼接

　　那天的慌乱早已被我抛诸脑后了，对我而言那不过是一场迷失过后的回归。恍惚间还记得送我回来的是袁成林，醒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有轻微发烧的症状，只能从抽屉里翻出一些快过期的药片吃下。一个人迷迷糊糊的在家睡了几天。这样的日子已经习惯了。还好有人将卫生间的碎玻璃收拾了。对镜子还是多少有些畏惧，一个人住的时候总觉得镜子是一扇门，是通往异界的门。也许有一天我会从那个镜子中看到些什么。今早起来的时候终于好了些，体温也正常了，对于这样的身体状况我很满意。定的闹钟没有坏掉，我也没有赖床，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七点半准时出门。

　　七月二十九日。

　　今天是我妈妈的祭日。

　　我不爱她，一点都不爱，她的任性妄为，她的自怜自哀都与我无关。但我感激她，至少她给了我一个人活着所需的一切条件，一点都不比别人差。我是她的一个工具，她丝毫不避讳的和我讨论过这个，她爱那个应该是我父亲的男人，尽管我没有见过他，甚至没有他的照片。但这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她为了拴住他而生了我，他却为了他自己而抛弃了她。我有点可怜她，她为这个男人无法再去爱别人，当然这个别人也包括我，我们只能像陌生人一样生活着。抽烟，酗酒，拼命于工作，不和任何亲戚来往。最后却在半夜回家时，摔死在了自家门前，那天她喝了不少酒。我到现在还无法忘记，她伏在门前的样子，血迹和她饱受岁月折磨的脸。我想她至死都在等着那个男人回来，那个姓李的男人。她给了我不受穷的生活，我也只能还以她这些，所以在每年的今天我都会给烧大量的冥币。

　　她的墓在燕子山的半山腰上，是个好地方，隶属于北邙陵园，地方是她哥哥给选的，钱是我自己多年的存款。只是这地方太远太大。从市区坐大巴要一个半小时，下了大巴还要走半个小时到陵园，到了大门还要走十五分钟上山。来一趟至少都五个多小时。

　　还好一路上有大树遮阴不然这大热的天，走一路都能蜕皮了。在山下买了五十多块的冥币，扎成厚厚的一捆，扛着上山。这估计又要烧一个多小时了。山上还微微有些小风，吹着倒也没有了上山时的燥热。认真的把石碑擦了个遍，点上香。点上烟，是她最喜欢的红旗渠，十块的。蹲在地上陪着她吸完。画了个圈，一张一张的烧给她，那股子浓浓的烟呛的我眼睛生疼。蹲了半天腿都木了，直接就坐地上了，不时的给她点上根烟，自己也抽着，拿起黄纸就往火里撂，火势凶猛……烧完的时候，衣服已经让烟熏得没法看了，头发上也是一层灰。拍了拍身上的土。

　　“妈，我走了。”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

　　说完，转身而去。我从来只会对她说这一句话，出于礼貌而已。

　　不可否认，这个地方风景很好，山的左面紧挨着黄河，从山上望下去平静的没有丝毫起伏。可风景再好也只是一片墓地而已，死人是没有兴致来欣赏这样的景色的。今天的天色不好，有些暗沉沉的，没有一点平日嚣张的气焰。

　　这样的闷热的天气让人难受，窝在大巴上，鼻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汽油味儿。还好车里的人少，毕竟这个点还是赶的比较准。我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塞上耳机准备好好睡一觉。迷迷糊糊中我感到有人在看着我，很强烈的感觉。

　　唐婧……那个已经离去很久的女孩，就站在我前排的过道里看着我的脸。我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觉，闭上眼睛再张开，结果她还在那里。那样的清冷，那样的温柔，就如在以前每个同眠的夜晚，她安静的躺在我旁边，在黑暗里凝视着我。她咧了咧嘴角，却不是微笑，鲜红的血液慢慢滑下，染红了她的衣裳。她眼中的悲痛让我有负罪感，心脏很用力的收缩了下，疼的发紧。
　　我哀求她，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一边一边的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想要去抱住她，我从座位上跌坐下来，去拉她的裙角，她却转身离去，只留下淡淡的一笑。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定定的看着前方，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是这样恐惧着，恐惧着，即使她曾与我日夜相对，无话不谈。即使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幻觉……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病，即使害怕也还是想要再次再次的看到她。

　　“李子！你怎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到了站，涌上来大批的人，有人把我拉到了座位上，我有点颤抖，不住的颤抖。颤颤巍巍的拿出烟，却怎样也点不上。

　　火机被旁边的人接了过去，给我点上了烟。我狠狠的抽了两口，拼命的想换出身体里的浊气。总算克制住了自己的恐惧，但是还是感觉后背几乎湿透了。

　　“好点了吧。”

　　我这才抬头看了看，原来是艾辛。

　　“让你见笑了。“我不好意思的说。

　　“没事，你喝点水吧。”艾辛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递给我，“新的，我没喝过。”

　　“我知道。”我没有客气，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喝完我问。

　　“我去石佛拿些东西，我们老师在那边有个工作室。你呢？我听他们说你很少出门的。”石佛是我们这有名的艺术村，据说很多艺术家都在这儿建工作室，曾一时盛传“石佛地贵”。好像在这儿弄个什么就真成艺术家了。

　　“我去北邙。”我淡淡的说。

　　“哦，你刚刚怎么了？”艾辛很小心翼翼的问。

　　“没事，做了个噩梦。”

　　“那就好，看你的样子我真吓了一跳，以为你让人欺负了呢。”艾辛听我说完，立刻换了个样子，笑得温柔。

　　我突然一震，有那么一霎那，我真的就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子就是我刚刚看到的那个女孩，那种气质是不分性别的，让我安心。

　　“你要是能一直这样笑着就好了。”我不由自主的就说出了心里话。

　　“好，那以后我只要见你就笑。”艾辛开玩笑的说。

　　“好，一言为定。”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里暖暖的，脸色也柔和了很多，顺势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累了吗？”艾辛问。

　　“是啊，很累。”累的真想永远睡去。

　　“那你靠在我肩膀上睡会吧。”艾辛朝我这边坐了坐。

　　“恩。”我像小猫一样安静的窝在他身边，没有阳光普照，但依然温暖的让人心里冒出了小泡泡。他身上没有烟草味，有股淡淡的燃料味。从未如此主动的贴近别人，但这样长期的独居生活确实让人有些倦了，有点想要改变，他就是唐婧给我的契机。他就是唐婧……

　　“李子……李子……”艾辛在我耳边轻声的叫我。

　　我听到很清楚，却还是闭着眼睛装睡，他叫的那么小声，哪里是在叫别人醒来的，根本是哄人睡觉的。

　　“李子，你电话响好久了。李子。”艾辛终于忍不住晃了晃我。

　　“嗯？”我揉着眼睛，装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电话在响。”他很无奈的指了指我的口袋。

　　“我没听到。”其实我老早就听见电话在响了，只是完全没有想接的意思。

　　“你又干什么呢！不接电话！”刚一接到电话，就被张澍爆吼了一顿。

　　“嚷什么嚷啊！我睡的正香呢。”我说完冲艾辛抛了个笑媚眼，艾辛的脸“唰”可红了。

　　“屁！能的你！你肯定是在车上呢！今天什么日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张澍那边相当不满意。

　　“你别跟她厉害了，快说正事。”那边袁成林也闲不住了。

　　“那个啥，你一会来清水岭来找我们吧。”张澍说。

　　“干吗啊？”清水岭？我听都没听过。

　　“洗澡。”张澍说的有点底气不足。

　　“操！你他妈的二吧！你们几个男的洗澡，叫我一女的去干嘛啊！你有病去看病，别回来让人家逮到疯人院。”真是脑子进水了！

　　“你还真来劲了啊。”萧风洋接过了电话，“苏惟，白萌都给这儿呢，袁成林拿了免费卷，一会正好可以打牌，就是人不够了，你来凑个人数，正好你今天又没事。”

　　“哦，是这，那他也不说清楚，”我扭头看了眼艾辛，他一点没被我刚刚的样子吓到，“艾辛也跟这儿呢，我们一起去吧。”

　　“行，你们打的来吧，车钱到了有人付。”萧风洋也真是理解我，知道我兜里没几分钱。

　　“好。”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一会我就不去了吧。”艾辛说。

　　“怎么了？你还不好意思了？”我打趣的问。

　　“不是，我不会打牌。”艾辛一看就是好孩子，不会也是很正常的。

　　“没事，我教你，你要是不去，我也就不去了，我今天就跟住你了。”我说完，就又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在乎这样会让他怎么想，只是很自私的想要多一点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