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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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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明清对那晚的印象如今也不是很深刻了。
他只记得在极度痛苦的那个夜晚,他将手伸向床头的抽屉里,那里有他储藏了足够分量的安定。等他再次恢复神智时,身体内脏翻天覆地的疼痛,他没有感受到想象里巨大的崩溃,麻木深深地扎进血肉里,覆盖了所有一切的情感。
他看到了病床边守候的崔慕林,沙哑艰难地动了动唇,几乎要发不出声音。
“哥?”
一向稳重冷静的崔慕林怔怔地看着自己,下一秒忽然就哭了。
新春佳节,团圆,庆祝,喜悦,这些对于崔明清来说遥远陌生得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他睁着眼睛仍旧活着,可却像死亡一般,毫无生气。
崔慕林摘去眼镜,没有去管止不住的泪水,他犹豫又颤抖地握住了崔慕林冰冷的手。
“明清,还能活下去吗?”
崔明清的眼神如一潭死水,机械地看着崔慕林。
还能,活下去吗?
为什么,要活下去呢?
无所谓了。
那时候的崔明清甚至都没有力气继续思考,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思考这些。在他选择逃避抑郁症带来的极大痛苦的那个瞬间之前,他想过无数遍这类问题,可最终还不是吃了那些本要葬送他这一生的药片。
崔明清被强行从死神手里拉回人间的那天起,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原本对他喋喋不休时而辱骂的父母再也说不出一句刺痛的话,转而用一种陌生淡漠的眼神对待他。崔明清知道,那是失望到极致的样子。
庄珏不再打着帮助他对抗抑郁症的旗号成天时不时地慰问安抚,兴许是怕自己任何的举动再刺激到崔明清。
医院早已经去不了了,家里好像也没法再住下去了。
崔明清在精神科住了两个月后被崔慕林接到他在首都的公寓里照料了一段时间,半年之后崔慕林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崔明清转送到某处深山的寺庙里。
崔慕林总说:“活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的。明清啊,咱们再试试吧。”
大概是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当崔慕林再次说出这话的时候,从不回应他的崔明清忽然动了动唇,干涸脆弱的声音太过无力,崔慕林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
“明清,你刚才说了什么?”崔慕林紧张地看着他,既欣喜又几乎悲痛。
崔明清抿了抿唇,平淡地回答他。
“我试试吧。”
一年多后,崔明清的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从曾经试图自杀转为轻度抑郁。直到他考上知大的研究生,在和谐轻松的校园环境里,崔明清很努力地逐渐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又过了两年,崔明清不再依赖药物,他曾经逼迫自己活下去的那点求生欲终于推着他走出了暗无天日痛不欲生的过去。
他将那些药片全都放置在书架最里侧的储物盒里,期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再有打开它的机会。
原本在大多数人最应充满雄心斗志的那几年全被他用来与抑郁症做对抗。崔明清现在有时会自嘲,觉得自己这些年来过得挺不像样的。
可是,他终究还是活下来了。
这可能已经是老天对他最大的庇佑。
崔明清平静地望着窗外黢黑的夜晚,直到被拥入一个炽热有力带着水气的胸膛,他飘渺虚无的思绪被柔软甜蜜的声音拉回温暖的房间。
“在想什么啊,崔老师。”
“在想我哥。”
崔老师顺从地将头靠在梁熠的耳畔,撒娇似的蹭了蹭。
他抬眼看见梁熠盛满星光的眼睛,觉得可能他这辈子无论看多少遍都会沉迷其中。崔明清欣赏着恋人姣好的容颜,有几分心不在焉地说着。
“之前春节回家的时候,他和我说过今年会来z市。我和他提过你,你想见他吗?”
梁熠若有所思:“就是你那位堂哥,郑教授的得意门生之一?”
崔明清点了点头。
梁熠看着他问:“你愿意让我见他吗?”
崔明清曾和他提起过那位堂哥崔慕林,说是两人从小一块长大,比亲生的兄弟还亲。在他最不堪的那段日子里,他也只放心将自己交给崔慕林照料。崔慕林之于他心中如崇高的信仰,亦是最好的良师益友。
崔明清愣了一下,随即就如心有灵犀般,他扬了扬唇角。
“当然。我也想向人炫耀一下对象。”
梁熠笑了。
崔明清抬手摸了摸梁熠的头发。
“我的一切,你都可以知道。只要你还在,我就不怕。”
梁熠深深地看他,似感叹地唤他:“明清啊。”
崔明清朝他露出柔软的笑意,他摘下眼镜,反手轻轻将梁熠向下按,与他亲密缠绵地接吻。
爱如满月挂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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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过得很快。
崔明清没日没夜地钻研的项目,在郑启和等人的一同努力下终于有了极大的进展。梁熠从上任以来不动声色地布局排演,与季琰川达成共识,在一个懒散懈怠的周五最终开始收网,光源南方各分部开始逐渐被季琰川掌握。
徐邦明术后恢复得很好,出院那天梁熠去接他。周医生边嘱咐徐梦云一些细小的事项边陪着他们往医院停车位走,于是果然看到了远远等候他们的安助理。
周医生笑眯眯地和徐邦明道了别,一把拉住正准备悄悄开溜的安助理,不怀好意地问她。
“昨晚的kiss goodbye什么时候补给我?”
梁熠耳聪目明,向小徒弟露出老父亲般欣慰的眼神。在徐梦云的示意下,两人又装作耳聋眼瞎,催促着无辜的徐邦明赶紧上车别磨磨蹭蹭吹风着凉。
安绎还没想好怎么把这个问题打太极推回去,就眼睁睁地看见她师父竟然悠哉哉地开车走了。他老人家还居然隔着车窗朝她比划出一个加油打气的大拇指。
安绎:挺萌的。
梁熠将徐家父女送回家后,应薛荣屺的邀,叫了在家和对象撸猫的季琰川去聆听薛二少的坎坷爱情故事。
梁熠和季琰川到的时候,薛荣屺已经在包厢自斟自酌,他睁着微醺的眼睛瞅了两眼季琰川和梁熠,下意识露出一个嫌弃嫉妒以及仇恨的表情。
“酸臭,哼。”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薛二少这不止是微醺了。
服务员过来给他们桌换了壶新茶,季琰川随意点了些菜品便让服务员出去了。
梁熠摸出手机回复了几条消息,和季琰川说:“蒋崇那边借款借据做好了。”
季琰川点点头。
薛荣屺看了眼两人,忽然问道:“我是不是没戏了。”
梁熠烦烦地喝茶:“有志者事竟成。”
很好,这相当敷衍薛二少。
季琰川好奇地看了看薛荣屺和梁熠,他对这段故事的了解仅仅在于有回梁熠被薛荣屺的电话哭诉弄得实在烦心,直接将手机扔给了一边和他喝咖啡谈事情的季琰川。
季总很难想象到底是何方神圣才能把薛荣屺这般不二风流之人搞成这副哭天喊地以泪洗面的琼瑶男主人设。
梁熠倒是见过几回那人,还是在好些年前,如今印象也不太深了。
“你荣哥年轻的时候自作风流要包小情儿,结果自己给陷进去了,小情人却挥挥衣袖潇洒干净地走了。现在重逢白月光,小情人变老情人,人设巨变,把你荣哥整成这副德行了。”
梁熠耐心地和季琰川解释了一遍,忽然觉得有个用词不对,笑眯眯地补充道。
“不对,不能说是白月光。而是错失之后痛然发现那是心口朱砂。”
薛荣屺悲从中起,哀嚎一声。
“妈的太虐了。我他妈怎么就没一开始没发现自己是真喜欢他啊!我他妈现在一见到他心都要飞出去了!上天待我不公!待我不公啊!”
季琰川惊恐地看着薛荣屺,惊疑地问梁熠。
“梁熠哥,这是我们荣哥吗?”
梁熠安抚地笑笑:“估计是在首都和放放待久了,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薛荣屺简直要痛哭流涕,往日里英俊优雅的豪门贵公子形象彻底全无。这哪里还是在首都圈惹是生非又能翻云覆雨的薛二少,瞧他现在这狗熊样,季琰川真是一句风凉话也说不出来。
“不至于吧。”季琰川压低声音问梁熠,“荣哥那老情人到底什么来头?”
梁熠回忆了一下,思忖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吧。”见季琰川唏嘘地摇摇头,梁熠给自己添了些热茶悠悠道:“长得倒是挺标致的,性格也不错。我也记不大清了。总之是那种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人。”
季琰川问:“那当初为啥分了?”
梁熠瞥了眼狗熊薛荣屺,冷哼一声。
“这你就要问我们薛二少了。人在怀里的时候不知道珍惜,把人家气走了才开始后悔。死鸭子嘴硬了这么些年,还不是一见到人心就飞了。”
季琰川这么一听,原本还觉着薛荣屺挺可怜的,现在看上去倒是活该。
那头薛荣屺又开始喝酒,边喝边哭诉。
“我后来找过他,找了一年多都没找到。我想他肯定是真的不想再见到我了,我就放弃了。没想到他这些年居然还在Z市!我他妈怎么就没想到他居然就没走!”
季琰川插嘴问他:“你找他复合了?”
一提起这个薛荣屺就更难过了,猛地灌了两杯下去。
“他说他这人从来不吃回头草,分手绝不可能回头。要是我再骚扰他,他就辞职。我他妈怎么能放他走!我想他想了七年!七年!不是说七年可以忘记一个人吗?我他妈怎么一见到他就还是想得不得了!”
梁熠见薛荣屺这要死要活的,老父亲般地摇摇头。
“他说不复合,你就真听人家的话?”
薛荣屺一怔,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相当狼狈的脸看向梁熠。
梁熠平淡道:“堂堂正正地追回来不就完事儿了。”
季琰川赞成道:“是啊,荣哥你不是挺会撩闲的嘛。撩啊!”
薛荣屺听得一愣一愣的。梁熠和季琰川互看一眼,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给喝得半醉不醒的薛荣屺出了不少馊主意,最后薛荣屺猛地起身,抓起一瓶酒和手机就要冲出去。
季琰川刚想去拦,就被梁熠一个眼神给制止。
梁熠压低声音:“随他去。不作就难过。”
季琰川结合了一下前后剧情,觉得接下来的发展或许会意外火辣。季总向梁熠嘿嘿一笑,揶揄起薛二少,不会是要酒壮怂人胆,这个这个那个那个吧。
梁熠微微一笑:“那倒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