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记梦一方

21、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岩城的下班高峰在五点钟以后迅速打响。
　　马路上堵着的车辆此起彼伏，前方的红绿灯已经转换了四次，可这长长的车辆队伍却没有一丝要挪动的迹象，秦岭将鼻梁上的那副无框眼镜摘下随手丢在一边，抬手揉了揉鼻梁。
　　秦岭被张功槐硬拽着喝了一下午的茶，光厕所就跑了三回，张功槐本来还热情地要拉着秦岭一块吃晚饭，秦岭假称晚上还有事，这才糊弄过去。想着这一天面对张功槐的那张油脸，秦岭倒足了胃口，觉着自己晚饭都要少吃几口。思绪转换间，他赶紧多看了副驾驶座上正端坐着的程骆岩几眼，想用程骆岩那张俊脸的美色来巩固一下他那已经脆弱不堪的审美观。
　　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程骆岩正此时支着脑袋透过车窗看着外头已经不动很久的景色，他的侧脸笼在泛着微黄的落日余晖中，显得尤为好看。
　　有那么一刻，秦岭觉着为了多跟他呆一会而在城西警察厅浪费掉的一下午时间是值得的。
　　秦岭看着程骆岩的时候过于专注，连前面车辆挪动了都没有发现，乃至于后面的车辆不耐烦地摁着喇叭，他才从这种思绪里清醒过来。
　　程骆岩听到喇叭声，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有点走神。”秦岭轻声说着，手上的方向盘一打，快速地追上前面的车辆。
　　程骆岩瞥见被秦岭摘下来的那副眼镜，说道，“你如果累了的话，可以换我来开车。”
　　这句话对程骆岩来说或许就是一句家常话，但于秦岭而言却是一句体己话，他的脸上攀上笑意，与他平日里示人的谦逊笑容不同，这份笑意融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不必了，不是累，是一直堵着心情不大好。”秦岭接话道，掩饰掉方才盯着他看导致的走神，纵然他今天应付张功槐着实有些累，但此刻跟程骆岩三言两语间却放松了许多。
　　“岩城的交通一直是这样的，有的时候还不如骑自行车。”
　　“你说的在理，可是我不会骑自行车。”秦岭淡淡地陈述道，语气里听不出起伏。
　　程骆岩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你不会骑自行车吗？”
　　对于大部分男生来说，骑自行车是一种几乎人人都会的基本技能，像程骆岩学会骑车就是他爸爸手把手教的，那会常跟同学骑着自行车在路上疯，算是一种朴实的童年记忆。
　　在程骆岩的眼中，秦岭是一个完美的男人，善于交际，头脑灵活，长相好看，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他很难相信秦岭居然不会骑自行车。
　　秦岭那头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他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闷闷地嗯了一声。
　　车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程骆岩想了想，然后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回头我教你吧。”
　　秦岭转过头看着程骆岩，程骆岩此时脸上的表情很真诚，那是秦岭很少能看到的表情。
　　对于秦岭来说，他常年活在一个无比复杂的环境里。
　　这个环境里有张功槐这样的官僚，有时不时会情绪崩坏的病人，有为了名誉而不择手段的同事，他就像一个黑洞，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负能量。但他却不会把这些发泄到别人身上，因为他深知只有弱者才会将坏情绪带给别人，他永远都不会想成为弱者。
　　观察人的微表情渐渐成了他的习惯，有时他甚至不知道这种习惯是职业习惯还是来自于人的本能，观察得多了看得多了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他变得疑心，虽然被他很好地掩饰在谦和的面孔之下，但他的本质就是谁也不信的。正所谓医者难自医，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程骆岩的性格则是简单，他正直而有责任感，因为不善于跟人打交道，所以说话很直白，不会用一些漂亮话来掩饰自己，并且向来秉承你待我好我就待你好的为人处世风格，这是秦岭不会遇到的那种人，那种发自内心善良而又真诚的人。
　　“那就要请你休息日的时候教我了，我在这些方面很笨，你不能嫌我。”秦岭接话道，清浅的笑容渐渐地回到他的脸上，他手里的方向盘一打将车稳妥地停在路边。
　　两人终于到了早餐店门口，这本来十分钟的路程因为堵车足足开了半小时。
　　“我不会嫌你的。”程骆岩认真地保证道，一把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走下了车。
　　早餐店内正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位客人，老板娘坐在门口远远就看见那辆黑色沃尔沃，她认得秦岭的车牌号，便起身将一直准备好的两盒小笼包拿出来，用一个白色的塑料袋盛起来。
　　程骆岩站在路边静静地等着秦岭拔了车钥匙从车上下来，见他过来很自然地跟他一起并肩走到早餐店内。老板娘见他们过来，便把塑料袋拿起来主动地递了过去，和颜悦色地关心道，“怎么才来，是不是路上堵车，饿不饿，要不要在我这里吃过了再走？”
　　老板娘对秦岭的态度让程骆岩觉得很奇怪，早上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但他那时过多的是关注案件的线索而没细想，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更重了。通常来说，商家对老主顾是会相对热心一些，但是绝对达不到嘘寒问暖的地步，可要说是什么亲戚关系，这么疏远又不像。
　　程骆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居然开始关心起了秦岭身边的人际关系，而且是用一种审视的姿态，这种姿态通常只会出现在父母跟伴侣这两个角色中。
　　“路上是挺堵的，堵得我还真点饿了，不过就不在这吃了，这么晚了，你家孩子回来了吗？”秦岭忙着跟老板娘寒暄，寒暄时还不忘帮程骆岩打听小男孩在不在家。程骆岩从审视秦岭人际关系的思绪里转过神来，此时比起秦岭的人际关系，案件的线索才是当下最关键的。
　　“回来过了，说是老师布置了什么小组作业，要跟同学一起完成，吃了晚饭就又出去了。”
　　秦岭顿了顿，心里感叹着真是不巧，温和地提醒道，“还是注意点，最近附近乱。”
　　“谢谢秦医生关心，刚下班一定很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吧！”老板娘眉开眼笑地说道。
　　秦岭微笑着点点头，不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塞给老板娘，当作是早上的早餐费跟外带小笼包的费用。老板娘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始终没有伸手接下这钱，她脸上扬起为难的神情，说道，“我说了多少次了，秦医生不要跟我客气，那么一点吃的，就不要给钱了，当初要不是你帮衬，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又没什么本事的哪能在这里开上店！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我知道做人要懂得感恩，就那么点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你的钱呐！”
　　老板娘这话说得诚诚恳恳，让人不忍心拒绝，秦岭捏了捏手上的钞票又塞回口袋里，说道，“行吧，每次你都是这样不肯收，叫我说你什么好。”
　　老板娘松了一口气，佯装抱怨道，“我每次都不收，你还一直要给我，是你总让人为难才对。”
　　程骆岩在一旁插不进话来，他本来就不善于跟人打交道，这样的场面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闭上嘴让自己成为一个壁脚，他满脑子的思绪都扑在案件线索上。
　　程骆岩在琢磨明天该怎么找这个小男孩，就这次的孩童连环失踪案件没有发现尸体来说，肯定是以常规人口拐卖性质处理的，估计还没有闹大到警察厅高层那，连环拐卖跟连环谋杀是天差地别的办案性质。哪怕秦岭分析得再怎么有理，没有尸体就是没有尸体，城西警察厅可不会根据个人的猜想假设就随意改变案件的性质，并且分配警力出来。况且他目前没有从前在中央警察厅的办案职权，要想通过警察的名义去学校不仅不现实还会引起恐慌。
　　程骆岩的思绪转动间，秦岭已经妥帖地跟老板娘说了再见，他见程骆岩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样子，抬手轻轻地拍了一下程骆岩的肩膀，程骆岩这才从层层思绪里回过神来。
　　秦岭弯了弯唇角说，“可以走了，别傻站着了。”
　　程骆岩后知后觉地跟老板娘说了一声再见，转身跟上秦岭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