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记梦一方

15、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二天的早上六点钟。
　　程骆岩多年的生物钟让他在这个时间点自然地醒了过来。
　　这一夜，他没有睡好，他的梦里出现了柳央央。
　　他在档案里见过柳央央的照片，那是柳央央在城西一小拍的证件照，她穿着一件粉色的毛衣，脑袋上扎着俩马尾，圆嘟嘟的小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是个可爱的孩子。他梦见柳央央正在街道上跑着，他想追上她告诉她别乱跑，却很快追丢了她，就再也没看到她的踪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程骆岩在洗手间里双手捧着清水洗脸，清晨水管里的水里总是有一股子□□的味，水潺潺地流淌着带着些许凉意，他的脑袋清醒起来，他抬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他的脸上沾着水珠，由于睡眠质量不高他眼睛有些红，眼下有一团明显的乌青。
　　他没有带毛巾来，随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紧接着他将衣服穿整齐出门吃早餐。
　　十楼这层楼面住着四户人家，分布在楼层的四个角上，在楼层居中的位置有个中庭，里面放置着会客用的黑色皮沙发跟观赏用的小喷泉。楼面的地上铺着黑白交错的大理石，过道上没有任何杂物显得较为宽广，几盆富贵竹装饰在过道两侧，正茂盛地开着。
　　程骆岩站在电梯门口候着电梯，正在此时正对着他家的那间住户打开了房门。
　　只听那人阖上了房门然后掏出一串钥匙，兴许是手没抓稳钥匙落到了地上，与地上光滑的大理石碰撞，发出了刺耳的响声。程骆岩皱了皱眉不由地瞥了一眼那个方向，那个方向是一条过道，在清晨的光辉里，一个身型伟岸的男人身影正逆着光出现在过道里，光模糊了他的长相，但他周身的斯文气质让程骆岩觉得颇为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片刻间那男子从地上拾起钥匙揣在口袋里，他往电梯间的方向走来，他一头黑色的短发沾着水珠，鬓角湿漉漉地贴着脸颊，好似是刚洗了澡出来的，此时身上正穿着一件米色的休闲衫，脚上的布鞋没有好好穿，半个脚跟随意地露在外面。
　　那人再走近些，程骆岩认出了他，正是秦岭。
　　程骆岩发现最近跟秦岭偶遇的巧合实在是太多，正所谓过多的巧合并非巧合乃是人为，可眼下的这几次偶遇都确确实实是巧合，那么这叫做什么呢，有人管这个叫缘分。可两个大男人之间的缘分，又叫做什么呢，程骆岩沉思了几秒钟脑子里只跳出来叶顾昨晚说的几句浑话，他赶紧将那几句浑话从脑袋中推离出去，后来怎样也没有再想到一个更为贴切的定义。
　　秦岭走了过来，他刚起床，虽说洗了把澡人清醒了一些，但眼睛里仍氤氲着迷离的雾气，他没有戴那副无框眼镜，一双黑玛瑙似的漂亮眼睛定睛在程骆岩身上停顿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并非在做梦。他抬手揉了揉湿漉漉的黑色短发，眉间微蹙，刚起床的嗓子音色暗哑，他疑惑地问道，“程警官怎么会在这里？”
　　在中心医院工作的秦医生是个文质彬彬的人，没有睡醒的秦岭除了斯文的气质外还透着旁人看不到的魅惑，程骆岩盯着他问话时而动了动的喉结，不自然地回答道，“我刚搬来。”
　　“就在这层楼吗？”
　　“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你对面。”程骆岩抿抿唇，伸手指了指过道那头。
　　秦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彻底醒了过来，在心里不由地感叹着这真是太巧了，巧到正合他的心意。
　　电梯间发出清脆地开门声响，程骆岩走了进去，秦岭跟在他的身后。
　　清晨的电梯间内暂时只有他们俩，秦岭揉了揉鼻梁恢复了他平时示人的那张谦和面孔。
　　程骆岩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电梯间内不停下落的数字看，这是人在密闭环境里常有的表现，秦岭之前就觉得如果在电梯数字下方开个广告招商位一定能赚到不少钱，不过他心思转了转没有跟程骆岩说出这句玩笑话，而是像邻居那样家常地搭话道，“程警官是要去上班吗？”
　　程骆岩的目光落在秦岭脸上，秦岭刚洗了澡，脸上的皮肤白皙而又光滑，像一只刚剥了壳的鸡蛋，程骆岩咽了一口口水，接话道，“是去买早餐，离上班时间还早。”
　　“很巧，我也是去买早餐，我们一块去吧。”秦岭唇边攀上一个清浅的笑容，他如是说道。
　　程骆岩对秦岭的综合印象着实不错，随后点了点头默认了秦岭的话。
　　两个人并肩走出楼门，程骆岩这才发现秦岭的身高跟他差不多，几乎是持平。而在路人的眼里看来，他们这两位帅哥站在一起委实养眼，不由地令人想要多看几眼。
　　清晨的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他们的肩头，秦岭问道，“程警官有指定要去的早餐店吗？”
　　程骆岩向来不是个挑剔的人，他买早餐的方式纯属是看到路边有啥卖就买啥，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从前住在城东，城西这边我不熟悉。”
　　“那么程警官应该不介意去我经常去的早餐店吧？”秦岭试探地问道，他的脸过于俊秀斯文，配上谦和的神情，组合起来一副令人不忍心拒绝的面孔。
　　“不介意。”
　　“那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秦岭说罢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走进地下车库。
　　秦岭的车是一辆黑色的沃尔沃，他坐进驾驶座的时候顺手将鞋子的后跟穿妥帖，他的头发还处于半湿半干的状态，他对着后视镜抬手将有点凌乱的头发理了理，然后生怕程骆岩等急了，油门一踩方向盘一打从车库驶出来。
　　秦岭的开车技术很稳，他缓缓地停在程骆岩面前，车窗摇下来像程骆岩招招手。他此时的样子有点骚包，但在他那张俊秀脸蛋的加持下，倒不令人生厌，反而生出许多好感来。
　　程骆岩抿了抿唇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他的坐姿一向是挺直着脊梁的，大概是在部队里呆了多年而养成的一种良好习惯，他自己倒不觉得这么坐有什么不自在的，可落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添了几分拘束。秦岭观察了他一眼，见他眼下的乌青，想到那日在心理科室程骆岩的反应，趁着等红绿灯的空档，将车载音乐打开，手指快速挑了一首名叫Waltz By The River的曲子出来播放，悠长静谧的曲调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程警官最近的睡眠质量有没有改善？”秦岭冷不丁地问道，他的话语里透着医生的关怀。
　　“没有，只是没有再做那个噩梦了。”程骆岩如实地回答道。
　　秦岭的手握着方向盘，他看着前方的道路，沉思了半分钟，接话道，“最近是有了新的困扰？”
　　程骆岩涌上了一种被秦岭看穿的感觉，轻轻地叹了口气，问道，“秦医生，如果有一件案件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但是我仍觉得追查下去是对的，我想要继续追查下去，可是目前已经没有可以用的线索了，那么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觉得是对的，是想去做的事情，那么就不要犹豫。”
　　“但是暂时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那么你就等，等新的线索出现，只要是人的犯罪，总会露出破绽的。”
　　秦岭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他的语气干脆而又果断。
　　程骆岩其实不如表面表现的那么果敢，自从他的父母离世后，他作为一名警察一直强迫自己要坚强起来，要向前走不能辜负父母跟中央警察厅的期望。他办理过许多的案件，有些恶性案件甚至让他发现人性的恶竟可以达到如此地步，他将自己的心层层武装起来用于面对各种罪恶，他果断而又正义，永远不向后看。时间久了，所有人都把他当作一个强者，甚至依赖他。有时候越是要强的人，在某些时刻就越脆弱。之后张昊的离世粉碎了他的层层武装，他开始不断地对自己产生怀疑，他的性格因此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寡言。
　　程骆岩深深地看了秦岭一眼，内心深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塌陷了一块，他应道，“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