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平调》与不休

5、鹤鸣鹤唳

　　等苌慕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在自己房中。她依稀能听见门外其他弟子学完剑术的聊天。昨日鹤唳的无端挑衅历历在目，令她莫名其妙。难道是自己这身体的原主在哪里得罪了鹤唳不成？让他一见面就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只是昨日这一战，让她深刻意识到，自己太弱！鹤唳那轻巧的一击，未曾碰到自己，竟然可以把自己打晕！
　　“苌慕。你今日感觉如何？”鹤鸣手上拿着药推门进来。
　　“鹤鸣师兄，昨天是你救我的吗？”苌慕揉了揉太阳穴，见他今日也穿的华贵的青色衣袍，猜测道。
　　“是我。我代鹤唳向你道歉。”鹤鸣说着就要鞠躬。苌慕连忙起身阻止。“师兄不用道歉，苌慕要多谢师兄相救。……只是为何，鹤唳师兄要对我出手？”
　　鹤鸣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丹凤眼垂了下来，轻轻道：“大抵是因为我和父亲都十分关照你……”
　　“义兄是我爹捡回来的孩子，认作了义子。
　　我和义兄从小一同长大，起初父亲待我俩都是一样的。我们一同学剑，一同学琴。只是他性格好动，不喜练琴，到最后一心钻研剑术。而我则相反，我从小就喜静，只喜欢一人在房中练琴。所谓琴剑山庄，当然是琴和剑要相辅相成，可我俩都做不到这一点。
　　只是后来，形势变了。越来越多的人修仙，武道用尽心力打出的招数，都不比仙道一个轻轻松松的术法。武道本就崇尚力量，因此大部分门派都修习的是刀法，枪法之类。而武道的剑术多少次败在仙道的剑术下，这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父亲是雷公琴的传人，他必须保持琴剑山庄的威望，依靠琴术在数年前琴剑大会上打出的独一无二的辅助效果，琴剑山庄已经成为江湖上不可替代的一个存在。于是全庄上下开始重琴术，轻剑术。本身琴剑山庄的招式就是以琴为主，以剑为辅。
　　然而，这让沉心剑术的鹤唳十分不平，他本就是非常有天赋的人，也为山庄创造了许多十分独特的招式。只是父亲看在眼中，却不闻不问，任其发展。在父亲眼中，剑术已然成为了弃子。不论鹤唳有多努力，有多尽心钻研，父亲都只是点点头，劝他多花时间修习琴术。”
　　鹤唳心中是不平的，我也看在眼里，却没办法为他做任何事情。直到今天，他都不曾原谅我和父亲。可他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个剑痴罢了，却要被世道所遗弃。苌慕，不要把他对你的刻薄放在心上，他或许是觉得，我和父亲赏识你都是因为你的琴术，因此昨日想要挫一挫你的锐气罢了。”
　　苌慕听鹤鸣说着，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禁对鹤唳充满了惋惜。就像当年她在学校看到的一位研究学术多年的师哥，他研究多年的领域在时代的大潮流中，说过时就过时，而他的论文也再没有过审的可能。
　　“苌慕，陪师兄出去走走？”鹤鸣突然说，他温润如玉的面容勾起一丝微笑，知道面前的小姑娘并不在意昨日的事情。苌慕笑着点点头，披上一件外衫，跟在鹤鸣身后走去。
　　琴剑山庄建在山顶的位置，此时四处都是五彩的云霞，山峰上种了许多桂树与梅树，叶子已黄，在晚霞中隐隐发着光，淡淡的桂树的香气弥漫开来，一条仿佛从天上而来的河流静止于脚下，河水清澈见底，河中飘着玉色的睡莲。一切，如同仙境一般，安静而祥和。
　　他们沿着一条小路一路登高，晚风习习，吹得苌慕面容红扑扑的。几片秋季的落叶掉落在苌慕的肩上。好久都不曾静下心来欣赏这样的景色了，重生之前，她成天都在图书馆学习，重生以后，她仿佛一直在疲于奔命，就连这琴剑山庄的景色她也一分一毫不曾见过。山顶的空气十分清新，苌慕大口呼吸着，觉得如释重负。
　　不一会儿，两人便走到了山顶，远处的山峰，层层叠叠，颜色愈变愈淡。脚下的山川，河流一静一动，在稀薄的云雾依稀透了出来。山顶的大风吹得两人衣袂飘扬，四周桂树飘香，令人如痴如醉。
　　“苌慕，我欣赏你是因为你的努力。”鹤鸣轻轻说着。他的墨发被风吹乱，飘扬在空中，如同仙人一般。“山庄很久都没有见过你这般努力的人了。你的资质或许并不突出，但你终有一天，一定能习得大道。”
　　“师兄过奖了。苌慕做这一切，不过是让自己强大起来。如今的我，尚且抵不过鹤唳轻轻的一招。在如今的世道中，苌慕这样弱小的人不过是蝼蚁一般，任人宰割。”秦苌慕抬头看着鹤鸣，在醉人的景色中，看着面前人干净而温润的面庞，让她一直以来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鹤鸣的容貌并不比她所见过的墨影，但是却也是眉目清秀，棱角分明。
　　“苌慕，我想说的是，你来山庄以后，一直都在战战兢兢地学习，仿佛性命随时就不是你的了一般。这样并不好。偶尔也要停下来，看看沿途的风景。如同弹琴的人，再过花哨精确的技巧，都比不过一份心境。”鹤鸣看着远处的山川说着。
　　秦苌慕的心轻轻跳动着。她很佩服鹤鸣，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心怀。他短短一周，就能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
　　“鹤鸣师兄，苌慕是怕死之人。曾经死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再去体会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所以要用比别人多十二万分的努力去弥补，去变得强大。”苌慕用微弱的声音说着，这是她重生以后，第一次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她一直希望自己是一支弦上的箭，忍而不发，是为了蓄力。等到合适的时候，她一定会成为一支最快最利的箭。
　　鹤鸣轻轻笑了。他拍了拍苌慕的背：“小小年纪，成天就想着生死。苌慕，你一定会变得很强大的。只希望，等到那一天，你不会后悔。莫忘初心，生死之前，一定有什么，是在你心中在隐隐发光的。”鹤鸣微笑着。
　　“我观苌慕，只觉得你把自己的本心埋藏在很深的地方。你所做所说，都并非是为了自己。不要一味的迎合别人，人生在世，浮云苍狗，只有时时不忘本心，才能在当下做出正确的判断。”
　　苌慕直直看着他，有些出神。自己上一世，是为了迎合母亲的期望，在一个单亲家庭里，一直在靠母亲支撑的整个家的一切，她必须变强才可以给母亲幸福的生活……而这一世，自己又为了什么呢？重生以后，她甚少与人说话，仿佛这世间的其他都与她无关，她觉得自己的性格也不像以前那般开朗了，总是下意识觉得四下危机重重，一心只想着自己不能死。
　　见面前的女子若有所思，鹤鸣也不说话。从乾坤囊中拿出琴，弹起了《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在山顶的风中，这首曲子显得空旷而明亮。使得苌慕的心境一下子开阔起来。是啊，一蓑烟雨任平生。管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要去闯一闯。曾经胆小而懦弱的心灵，一下子充满了勇气。
　　重生之路再艰难又如何，我秦苌慕，定要去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