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平调》与不休

132、大厦将倾

　　桑白摇了摇头，灰暗的眼睛终于看向苌慕这边。若无其事地说道：“无妨。只是我们，需要快些进入正题了。”
　　秦苌慕会错了意：“没错，要是其他族人醒来，只怕是要四处寻找祭司大人了。”
　　桑白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开始说道：“之前我对圣女说过，我拿走了妖族的本源。”
　　秦苌慕点了点头，问道：“在那之后呢？”
　　桑白回答道：“我想过很多种方法想要将它摧毁，可是它却始终固若金汤，弄坏了一堆法器，也无法使它损坏半分。为了不让妖族发现它的位置，我只能将它融入体内，想要用我的灵力去融合它。”
　　“这恐怕，是我此生，唯一做错的一个决定。那是妖族的本源，是这世间最不可能和我的内丹融合的事物了。那东西，进入了我体内以后，就好似生了根一般，不仅再也无法取出，还会在每月十五反噬，若不以精血温养，则会牵动我身体中的所有经脉，如同连根拔起一般疼痛。”
　　秦苌慕立刻联想到那日所见，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因此那日我在归药堂看见的，正是祭司大人你在用血温养妖族的本源？”
　　桑白淡然点头：“到头来，我竟然成为了为妖族温养本源的一名花匠。大概是这一世最为讽刺的事情了吧。”
　　苌慕又问道：“那么……今日你会变成这般模样，也是因为它？”
　　桑白点了点头道：“尽管不愿承认，但是我逐渐发现，那妖族的本源，正在一点一点地将我的身体与妖族同化。虽然用全部的灵力尽力压制，却什么也改变不了。该发生的，什么也阻止不了。就如同中天升，东耀落，也改变不了。”
　　秦苌慕问道：“什么是中天升，东耀落？何为中天？何为东耀？”
　　桑白没有回答苌慕的问题，而是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我做过的预言之一罢了。如今，只有苌慕圣女可以帮到我了，不知圣女可否愿意？”
　　他的声音悠悠扬扬，带着令人不可拒绝的蛊惑。一头银色的头发倾泻而下，掩不住他面上淡淡的笑意，就好似，他在期待着什么一般。
　　秦苌慕坚定道：“如果能够帮到祭司大人，苌慕在所不辞。”
　　桑白满意地笑了笑，这才一步一步牵引着苌慕说道：“圣女可还记得，咒术书最后一页的，落白咒么？”
　　秦苌慕想了想，回答道：“这个咒术便可以帮助祭司大人摆脱妖族本源的困扰了么？倘若这么简单，祭司大人为何不早点提出？”
　　桑白笑面盈盈地看着苌慕，面上是他从未出现过的表情。只听他幽幽道：“这个咒术只能让圣女大人来施行，只是我说过的，这个咒术太为复杂，直至今日，我才认为，圣女大人准备好了。”
　　秦苌慕着急道：“既然我如今可以帮到祭司大人了，那我们快点开始吧！”
　　“圣女可还记得口诀？”桑白问道。
　　“似流云，似星辰，似烈阳，似疾风。似风中流星，似日中层云，若即若离，若明若暗，长于此，失于彼。”秦苌慕背诵道。
　　桑白微微一笑：“没想到圣女虽然无法理解，却还是记得这样牢固。”
　　秦苌慕在心中默默地又把口诀重复了数遍，最后停留在长于此，失于彼上。
　　秦苌慕恍然大悟，激动道：“这一切，说的都是妖族本源吗？若我施行这个咒术，那么妖族本源就会在祭司的身体里消失么？”
　　桑白愣了愣，灰暗的眼神中好似划过一丝光芒。随即，他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又开始轻轻说道：“这个咒术，必须要我们完美配合才可以成功。因此，圣女一定要打起十分的注意，一旦开始，便不可能暂停。否则，我们两个，都会经脉逆行而亡。”
　　秦苌慕点了点头，坚定说道：“我知道了。祭司大人，我们即刻开始吧。”
　　桑白微笑着对她示范了结印的手势，又为她耐心地展示了两人需要配合的节点。
　　秦苌慕如今对每一个手势代表的意思，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因此学起来十分轻松。
　　事关桑白的未来，她一定要认真学会才行。
　　只是今日的桑白，她却觉得与平日里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
　　总觉得他那看不真切的眼神中，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又觉得今日的他，比平日格外温柔亲切了一些。
　　桑白见她有些出神，不由得出言提醒道：“苌慕圣女若是准备好了，我们便开始吧。”
　　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袖间的鲜血显得格外鲜艳。当他抬起头看着苌慕的时候，苌慕只觉得他又苍白了好几分。
　　苌慕有些着急，立即皱眉道：“那还等什么呢，我们快点开始吧。”
　　桑白微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个起始手势。轻轻应颂道：“似流云。”
　　他的声音就如同微风一般缥缈，难以捕捉，又难以察觉其中的情感。
　　秦苌慕立刻正襟危坐，配合着做了一个起始手势。
　　她感觉身边的咒灯光芒一下子放大了，随着他们一步步咒术手势的变幻，指尖的光芒流转，她觉得自己的丹田内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连身后莫善河的金色光芒，在此时，都显得晦暗了起来。
　　秦苌慕忽然意识到，随着咒术的变幻，自己的丹田被彻底打开了。
　　她忽然想到，最后那句咒文，难道是要将妖族的本源转移到她的体内？莫非桑白，想要让自己替他去承受妖族本源的痛苦？
　　秦苌慕抬起头看了看桑白，发现他的神色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看不出任何情感，秦苌慕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方才危险的想法。
　　“集中精力。”桑白轻声提醒道。
　　秦苌慕回过神来，继续配合着桑白进行落白咒的必然程序。
　　桑白眼眸闪了闪，极为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只听桑白用极轻却又十分清楚的声音说道：“咒术一旦开始，便不能中断。接下来，圣女会感到有东西进入你的丹田内，这是落白咒的正常现象。”
　　秦苌慕愣了愣：“什么东西？”
　　桑白没有回答。继续提醒道：“接下来将要进入最难的阶段了。圣女务必要打起十分精神。”
　　他的手指开始飞快翻飞起来，一个又一个的图腾在他的手中呈现，这样的速度，是整个原灵族都无人可以达到的水平。
　　秦苌慕吃力地配合着他做出一个又一个的图腾，光影投在占灵洞窟的石壁上，完全看不清楚那些极为复杂图腾的模样。
　　如同桑白所言，随着图腾变幻，有什么东西，如同洪水一般翻涌着进入了她的丹田。
　　秦苌慕瞪大了双眼。
　　那些图腾，正是象征着身体各处经脉的图腾，这样的图腾形状，也曾同样出现在了再造之法的造体之术中。由于是君墨影亲自指导她施行的咒术，秦苌慕这才记得格外清楚。
　　虽然只是改动了图腾的顺序，然而图腾的含义却是丝毫未变的。
　　不过是为了取出他丹田内的一颗本源，为何要进行这般复杂而牵动全身经脉的咒术？
　　更何况，秦苌慕此时体内，就如同初次来到占灵洞窟中的时候那般，灵力发疯地涌入她的体内。此时身在占灵洞中，她本已习惯混云珠高速运转的速度。只是此时，那速度又再次加快了几百倍！
　　秦苌慕只觉得体内的填鸭之感令她胸闷恶心，那些灵力在她的体内霸道地横冲直撞，好似要将她的奇经八脉全部冲破一般。
　　秦苌慕吃痛喊道：“桑白祭司…我好……难受。”
　　可是桑白的面色显示出他此时也并不好受，他的唇色愈发显得苍白，就连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苌慕圣女，坚持住。落白咒极耗灵力，这是……正常现象。”他虚弱地开口解释道。
　　秦苌慕点点头，她强行压□□内恶心的感觉，此时此刻，她唯一的选择，就只有相信桑白了。
　　由于体内的感受太过强烈，以至于她丝毫没有发现，周身的咒灯，随着咒术的进行，愈发昏暗了起来。
　　整个施咒过程是极为缓慢而循序的，直到洞窟中的咒灯的光已经极为微弱，微弱到什么也看不清楚的时候，秦苌慕这才发现。
　　她忍□□内翻涌的恶心，边结印边请求道：“祭司大人，咒灯，快灭了。”
　　莫善河的金光印在桑白的脸上，只见他愣了愣，沉默了片刻才道：“咒灯，本来就到了该灭的时候了。”
　　咒灯，到了该灭的时候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苌慕没有听懂。
　　只听桑白又喃喃道：“快结束了。”
　　秦苌慕点了点头。她以为，这繁琐而极耗精力的落白咒，终于要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