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灵录》顾源之

2、桃木簪（二）

　　“我真心待你……你却如此报我……”
　　“你使我身死……又使我无法解脱……”

　　他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此时夜色浓重，万籁俱寂。
　　他小心翼翼的翻身而起，生怕惊醒了旁边熟睡的妻子。
　　踱步至窗前，望着黑漆漆的夜，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仿佛在望着什么。
　　而他的左手习惯性的摩挲着那只桃木簪子。

　　白日里他眉目如刀，杀得底下官员抖似筛糠，仿佛他目光中掺着刀子。
　　黑夜里他整夜整夜的做着噩梦，冷汗使衣衫湿透，心头日复一日压着的愧疚卷土重来。
　　仿佛世界上有两个他，白天意气风发，晚上辗转难眠。

　　“相公，醒醒，你该上早朝了。”
　　他缓缓睁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看见妻子手里已经拿着朝服，旁边的丫鬟手里端着毛巾温水。
　　起身，洗漱，更衣，一系列熟悉而机械的动作，并不需要用脑，也给了他清醒的缓冲时间。
　　上轿之前，他看见妻子的殷殷目光，没来由的感到焦躁。

　　轿子晃啊晃抬进宫里，离权利的制高点越来越近，他却没有想象中的热切，反而很想逃离。
　　这样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他在心里反复问自己。
　　而后又反复企图再次说服自己:“我终于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而得到，总是要付出适当的代价的。”

　　他周围官员们的目光各异，或羡慕，或谄媚，或嫉妒，或不屑一顾。
　　圆滑些的，便捡几句陈词滥调来讨好他，清高些的视而不见地绕过他。
　　他滴水不漏地应付了众人，叫人觉得他好像真的受用这些赞美，并且十分愉悦。
　　其实他的脸，早已笑得有些僵硬。

　　等到真到了此番境地，他才知道自己并不喜欢世故的官场，以牺牲那只小妖换来的并不是他贫瘠生活里救命的灵丹妙药，反而成为了束缚他的枷锁。
　　官位渐升，迎娶重臣之女，这些别人羡慕的东西，却没有给他带来想象中的快乐。
　　从前的美好设想到现在仿佛成了一个笑话，这些身外之物成了他的累赘。

　　他总是想起那只小妖，想着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挥刀向她，现在又是怎样一番场景。
　　自己或许还和她一起吧，虽无荣华富贵，但有她在侧，生活定然是有趣得紧。
　　他还总想着她最后的惊诧的，瞪大的眼睛，突然黯淡无光的瞳孔。
　　都怪自己，他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巴掌。
　　他终究是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