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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欲渡黄河冰塞川 ...

  •   吴枫在成绩出来的那天晚上研究了一晚的志愿填报手册,然后第二天和店里请了半天假,一大早就赶到林深青学校,在学校组织统一填志愿之前就把草表给林深青的班主任过目了一遍,并在老师的指导下,把志愿填好,反复检查了十几遍,最后犹豫再三点了确认。

      吴枫从学校里走出来,被夏风猛得一吹,惊觉背后除了一层冷汗,她知道按理来说志愿必须由学生亲自到场填报确认,但因为林深青的班主任认识吴枫并且也很自然地认为林深青的第一志愿应该填R大,所以才让吴枫在孩子不在场的情况下把志愿提交了。

      但要是让林深青知道了那势必是一场腥风血雨。吴枫难得产生了一丝恐惧,但她不后悔。如果让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临终前的吴枫回到这个时间点,她还是会这么做,毕竟每个母亲都会为让孩子走上自己所期望的“正道”而做出最大的努力。

      林深青这边也实在等不下去,他在找遍了家里每个角落也没发现备用钥匙并且自己撬锁失败后,从吴枫房间抽屉里翻出了电话簿,找到锁匠的电话,拨了过去。

      锁匠上门来时,广丰正好忘带了手机回家去拿,他见有人在撬邻居家的门,仔细瞧上去那人也并非鬼鬼祟祟的样子,心里不禁纳闷。他便没有轻举妄动,而只站在楼梯转角处观望。

      门一开,林深青就把一百块钱往锁匠手里一塞,“嘭”地一声把门重新带上,还不等锁匠找零,就背着书包、拿着志愿填报手册三步并作一步向楼下冲去,奔过广丰身边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转角处还站着个熟人。

      “哎——找你六十。”锁匠回过神来,趴在楼梯口朝已经没影儿了的林深青喊。
      “这,他怎么会找你开门?”广丰见林深青跑远了,便走上前去问锁匠。
      “嗐,我咋知道,小孩说被他妈不小心反锁在家里了,让我来开个锁。现在的人,咋都毛毛躁躁的。”锁匠也乐得多挣一笔钱,边收拾东西边头也不抬地和站在一边的广丰说。

      广丰想了下,似乎的确是很久没见到林深青了,他是不可能相信吴枫是因为不小心而把门反锁的,但如果是故意的话,那为什么要把一个完全有行为能力的人锁在家里呢?

      林深青一路狂奔进街头最近的网吧,时间还早,里面只有一些窝在椅子里睡着的人。整个网吧都黑黢黢的,充斥着经年不散的烟味、泡面味,和长时间待在里面的人身上挥发出的暮气。但对于林深青来说,这里的电脑是稻草和光。

      他的准考证和动态秘钥都早被吴枫收走了,但林深青抄了一份在纸上,那张纸被他攥着已经快烂了。林深青给网吧老板了十块钱还出示了一下身份证,便跨过睡得七倒八歪的人,径自走向了最里面的那台电脑。
      他打开填报页面,快速地把密码输进去,系统显示密码错误。林深青额头上的汗滴落下来,挂在睫毛上,糊得他睁不开眼。他都顾不上去擦,深呼吸了一下,将原本输的密码删了,然后把字符一个个小心翼翼地重输了一遍。每敲打一个键,他心里就祈求一下,千万不要被改了密码。
      页面跳转进填报界面,林深青松了一口气,他把脸上的汗胡乱地擦掉,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草表,准备定定心心填。
      然而当他点击志愿填报时,系统跳出了一个弹框“您已提交志愿,请勿重复填写。”林深青脑子里轰得一声,他不死心地刷新了几遍,又退出页面,重新登录,差不多三四次以后,他才不得不认清现实,吴枫已经把志愿确认了。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沸腾开来,他的愤怒已经快把自己灼伤了。林深青已经坐不住了,他猛得弹跳起来,椅子滑开,把一旁睡着的一个小混混撞醒了。
      那个小混混不满的睁看眼睛:“你他妈——”小混混对上林深青死气沉沉的眼睛,被吓得打了个机灵,好汉不吃眼前亏地头一歪又睡过去了,还不忘嘟哝一句:“我靠哪来的疯子。”

      林深青用仅存的理智上网查了一下“确认志愿后是否能够更改”在叉掉十几个网页后,他得到的答案都如出一辙“一经确认,无法修改。”林深青只觉得汗水流进了眼睛里,咸苦的滋味喷涌而出。
      滔天的疲惫感压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的知觉在慢慢流失,只想和身边那些烂泥一样,躺在这个逼仄而黯淡的角落睡一觉。

      吴枫回到家时,看到坏了的门锁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在厨房那了把菜刀,把每个房间检查了一遍。发现没少任何一样东西,除了林深青不见了。吴枫猜林深青一定是去找广衢了,便去敲邻居家的门。
      广丰听到急促的敲门声便示意谷雨氛别动,自己起身去开了门。不出所料,门外是吴枫。吴枫并不担心林深青的安全所以语气和仪态都很平静而端庄,她客客气气地问:“我们家深青是不是又给你们家添麻烦了?我来喊他吃饭。”
      广丰侧身让吴枫进门坐,谷雨氛倒了杯茶给吴枫,吴枫一见这是要长谈的架势,不禁疑惑。她赶忙站起来结果谷雨氛手里的茶放在桌上说:“这么客气做什么?两个孩子他们不在家啊?”
      谷雨氛笑着回答:“广衢和高中的同学出门玩了,不在家,本来想叫深青的,但一见不着他人影。”
      吴枫刚想解释,广丰斟酌着说:“今天我是看着林深青出去的,他叫了锁匠,把门撬了。我没制止。”
      吴枫尴尬地笑笑:“前几天不还有学生出了事故什么的吗,我怕高考后他玩疯了,就……”
      广丰叹了口气,郑重地说:“吴枫啊,按理说你们家的事我们实在不好多管。但是,看在我们也好几年的老邻居的份上,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孩子大了,让他自己飞吧。”
      旁边的谷雨氛也安抚性地拍了拍吴枫的肩膀:“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深青好,但是他的未来是要他自己选的,我们都老啦。像小衢,这次志愿的事情他说要填什么我们就只提意见,最后还是他自己拍板。”

      吴枫苦笑着呡了口茶,心里苦涩地想:他可是要把你们儿子一起带跑了,到时候你们还会这么想吗?

      但她还是没有把两个人的事抖出来,因为在她的观念里,既然是林深青先去招惹人家的,那就属于家丑不可外扬。而且不得不说广丰和谷雨氛作为邻居,绝对是模范代表,这么几年的相处下来各种礼尚往来互帮互助是少不了的。谷雨氛见吴枫经常一个人在家,还给她介绍了几个新的朋友,这才让吴枫这个外地人勉勉强强地融入了这个城市。要把自己的痛苦强加给原本幸福的这个家庭,吴枫于心不忍。

      晚上七点,广衢和同学告别后回到家,惊讶地发现吴枫也在他们家。广衢凑到厨房问正在洗碗的谷雨氛发生了什么事。谷雨氛就把刚刚吴枫说的关于填报志愿时母子之间的矛盾删繁就简地和广衢说了下,末了还加了句:“我也不懂你们这些小孩怎么想的,明明R大这么好,偏偏要就近上N大,我也不是说N大不好,但……”

      广衢听到一半时就已经意识到林深青为什么要填N大了,他没等谷雨氛把话说完,就跑到客厅,焦急地问吴枫:“吴阿姨,那你帮他填了R大了吗?”
      吴枫点了点头,广衢见此舒了一口气,要是林深青为了他而放弃更好的机会,那他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吴枫见广衢听到这个消息非但不失落和愤怒还有点释然和放心,她心里也有些惊奇,并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下两人的感情。吴枫觉得,他们可能真的不是年少轻狂,而是有长久相伴的打算。

      四个人在客厅等到了八点半,林深青还是没有回来,第一上来几个人还有说有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吴枫坐不住了,虽然脸上还挂着笑容,但眼睛已经胶着在门口。广衢在父母面前不好表现出过分的担忧,但也忍不住一听到到响动就向门外张望。
      当时针指向九,吴枫终于坐不住了,她急急忙忙和广衢一家道别,然后踩着楼梯出去找林深青了。广衢也立马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去帮吴阿姨。”就趿着鞋一路小跑出去。

      林深青在酒吧里睡了六个小时,最后是被老板亲自喊醒的。在补交了五块钱的超时费用后,林深青身上只剩下了五块钱。他也并不想回去,甚至感觉不到饿,只带着睡得昏昏沉沉的脑子穿着一件沾染了烟味的汗衫在大街上游荡。晃着晃着他就走到了学校。

      学校已经关门。高一高二教学楼里的灯还亮着,高三已经人去楼空。他晃悠到学校后门的小巷子里,里面的各色路边摊也已经歇业,整条小路静静得,铺满了月光。林深青走累了,便坐在马路牙子上休息,他的身体一停下来,回忆就在片刻中侵占了他的大脑。

      从教学楼走回宿舍的路要经过操场,那里地远天高,是整个学校最辽阔的地方,那里没有路灯,但有星星月亮,那里有学生挣扎着呼号:“我要上X大!”,那里有梦想,那里可以偷偷地牵一下广衢的手,感受他中指上被笔杆磨出的茧……
      后门的小巷肮脏泥泞,有狗在叫,有小贩在喊,有猫在打滚,有学生在排队推搡,教务处老师来了,学生们一哄而散,城管来了,小贩们落荒而逃,他在这里尝过广衢舔了一口的奶油冰棍,在这里揽过广衢精瘦而有力的肩膀……他在这里,在最喧嚷的地方,独享寂静。

      有人来了,手电筒的光打在林深青身上,不过只有一瞬,接着就暗了,但听得到有脚步声在靠近,淅淅索索地,脚步声在林深青身边停下了。
      来人形式化地拍了拍马路牙子上的灰,然后靠着林深青坐下。静默良久,发出了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青儿,你别管我了,去R大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十八)欲渡黄河冰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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